“师父！怎么样了 ？实验成功了吗？”
“对，成功了 ！我们的魔法成功了 ！”
可阿尔菲阿斯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看艾瑞娜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
“可我妻子怎么会这样 ？亲爱的！你清醒一点 ！”
阿凯因又看了一眼仪表盘，大吃了一惊 ，各项指标的平衡是正常的，可整体的身体节律却在同时下降，就好像生命本身在逐渐消逝一样 。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临床试验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
“亲爱的！艾瑞娜！你睁开眼睛看看 ！”
艾瑞娜半睁着眼睛，露出了微弱的笑容 。
“亲爱的……我没事 。”
“艾瑞娜！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 ？你哪里不舒服 ？”
“从末梢神经开始出现了排斥反应 ，人类的大脑看来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你真的已经做得很棒了 ，只要再研究一下……啊！”
艾瑞娜大口喘着气，开始抽搐起来 。
“亲爱的！别说了 ！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的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救活你的 ……！”
阿尔菲阿斯此刻都痛恨起自己那能洞悉一切、知道已经无法挽回的智力了 ，可他也只能这么说 。
艾瑞娜缓缓地摇了摇头 ，丈夫知道的事，她自己也清楚 。
“亲爱的……握住我的手 。”
阿尔菲阿斯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会去尝试的 ，可现在，守在她身边就是全部了 。
“艾瑞娜，不能这样 ，怎么会这样 ……”
艾瑞娜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
“亲爱的，对不起 。”
“有什么对不起的 ？你有什么……”
“因为我太笨了 。”
阿尔菲阿斯的心像被撕得粉碎 ，自己居然想着去改变妻子，怎么就忘了她那句只要存在着就很美好的话了呢？
“不是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是我 ！是我是笨蛋 ！笨蛋是我 ！”
“能遇到你，我很幸运 。”
艾瑞娜这下终于理解丈夫了 ，在这个被理性主宰的精彩世界里，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哪怕只有短暂的时光能在一起，能带着他的记忆离开，她就已经很幸福了 。
“亲爱的！你睁开眼睛看看 ！求求你了……是我错了 ，亲爱的！”
艾瑞娜闭上眼睛后，阿尔菲阿斯抱着她的脸，放声痛哭起来 。
“啊啊啊啊啊！亲爱的！亲爱的 ！”
阿凯因一脸沉痛，低下了头 ，人类的大脑和动物的到底有什么不同 ？要是一开始就进行人体实验，或许就不会有这场悲剧了 。
但这只是无谓的假设 ，艾瑞娜答应做这个实验的唯一条件就是，绝对不能用其他人来做实验 。
也正因如此，阿凯因才更加用心 ，到目前为止得到的数据，对人类来说应该会有很宝贵的用处 。
‘对不起 ，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
哐当一声，传来很沉闷的声响 ，转头一看，阿尔菲阿斯正用头撞墙呢 。
“啊啊啊啊！”
每次额头撞到墙的时候，都发出好像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都分不清是墙碎了还是头碎了 。
“什么？米尔希家族的光芒？光芒？光芒 ！”
哐！哐！哐！
阿尔菲阿斯不停地用头撞墙，身体像皮球一样弹开，可他根本不停下来 ，一想到要独自活在世上，把妻子留在了这里，那种恐惧就把他的内心搅得翻江倒海 。
“傲慢的阿尔菲阿斯！”
阿尔菲阿斯又朝着墙冲了过去 。
哐！
克拉姆普抱住了阿尔菲阿斯 ，要是就这么不管，他肯定会把自己撞死的 。
“阿尔菲阿斯！清醒一点 ！你这是在干什么 ！”
“放开我！该死的 ！啊啊啊啊啊！”
即便克拉姆普使出了全力，也很难拦住阿尔菲阿斯 ，他就好像要拼命挣脱灵魂的束缚，朝着死亡奔去一样 ，不过可能是冲击太大了，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
“艾瑞娜……艾瑞娜……”
即便昏迷了，还喊着妻子名字的阿尔菲阿斯，让克拉姆普也流下了眼泪 。
艾瑞娜的葬礼举行了 ，只有家族的亲属们参加了，阿尔菲阿斯被亲人们阻拦，没能出席 ，既没有举办像样的婚礼，现在连葬礼都不能参加 ，最终两人就这样形同陌路地告别了 。
阿尔菲阿斯失魂落魄地坐在葬礼现场前 ，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像个没了魂的人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朝着某个地方走去了 。
他去的地方是阿凯因的地宫 ，那两年里做过的无数实验器材还都在原处 。
“艾瑞娜……”
阿尔菲阿斯拎着油桶，在实验室各处泼洒着 ，油每洒一处，他的眼眶里也跟着流下眼泪 ，和她一起欢笑、聊天的那些瞬间，就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
油桶见底后，阿尔菲阿斯靠着墙，无力地坐了下来 ，这是世间不该存在的知识 ，人类怎么能做这样残忍的实验呢？
“来了 ，阿尔菲阿斯？”
阿凯因走进了实验室 ，他知道阿尔菲阿斯连葬礼的邀请都没收到 ，对他来说，这里就相当于妻子的坟墓了 。
“艾瑞娜的事真是遗憾 ，你先暂时调养一下身心 ，然后再回来……”
阿凯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去 ，要说这只是从机械设备里渗出来的油味，那也太浓重了 。
“阿尔菲阿斯……你难道要？”
阿尔菲阿斯眼神阴暗地站了起来 ，只要施展一个火焰魔法，整个实验室就会瞬间化为灰烬 。
“不行！你这是干什么 ！”
“师父，从一开始这就是不该做的事 。”
“我理解你因为妻子的死变得脆弱了 ！但不能这样 ！实验几乎就要成功了 ！你忘了要维持艾瑞娜的存在了吗？毁掉这里，就是无视艾瑞娜的牺牲 ！”
“都不需要了 ，现在妻子不在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即便如此也不行 ！这不仅仅关乎你和艾瑞娜 ，我毕生的知识也都汇聚在这里了 ！没有我的允许，这些文件是不能随意销毁的 。”
阿尔菲阿斯施展了火焰魔法 ，虽然阿凯因用黑暗魔法去吸收，但温度已经超过了着火点，也没办法了 。
火焰笼罩了整个房间 。
数千张文件、精密的魔法装置、难以处理的炼金物质，都在火焰中变形、烧毁了 。
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的阿尔菲阿斯走出了地宫 。
可阿凯因却没法离开 ，得把火扑灭 ，不，哪怕失去一切，至少也要保住实验数据 。
“不行，不行 ！”
阿凯因在火中来回穿梭，一心只想抢救文件 ，结果一不小心，火引燃了装着汽化物质的箱子，紧接着就发生了爆炸 。
整个实验室被炸飞了，地下地宫都受到了冲击，剧烈地摇晃起来 。
凶猛的火焰顺着地道迅速蔓延 。
“啊啊啊啊！阿尔菲阿斯！我不会原谅你的 ，阿尔菲阿斯！”
阿凯因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即将完成毕生杰作之前，资料却丢失了，这比死了还让他觉得冤屈和愤怒 。
“我一定要……一定要活下来 ，然后复仇 ，你等着吧，阿尔菲阿斯！”
阿凯因即便被火烧着，也依旧对阿尔菲阿斯充满了憎恨 ，傲慢的阿尔菲阿斯，到最后都是那么傲慢 。
靠着复仇的念头活下来的他，一边积蓄力量，一边动用所有的人脉，在大陆上四处寻找阿尔菲阿斯的踪迹 ，可根本没人知道阿尔菲阿斯去了哪里 。
阿尔菲阿斯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在那之后的7年 ，地点是克雷斯城的奥金特家族的本家 。
“阿尔菲阿斯！ ，兄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
克拉姆普呆呆地看着完全变了样的阿尔菲阿斯 ，曾经那张干净整洁的脸不见了，像个疯子一样留着胡子 ，穿着邋遢，皮肤也被晒得黝黑 。
克拉姆普把阿尔菲阿斯带到浴室，亲自帮他清洗 ，他身上布满了无数的伤口 ，因为有过检查的经验，所以能分辨出来，有被猛兽抓伤的，有遭受酷刑留下的，还有明显是自残造成的伤口 。
“你是在寻死吗？到处游荡 ？”
阿尔菲阿斯用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脸，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
“倒也没想着要死 ，不过也没想着要活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罢了 。”
“这样 ……”
“我听说了 ，你通过了公证考试 ，恭喜你 。”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恭喜 ，在同龄人里，我可是最晚的了 ，兄弟 。”
克拉姆普尴尬地回应道 ，朋友在外面经历地狱般的磨难时，自己取得的这点成绩，实在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
“对不起 ，我没地方可去了 ，就来麻烦你了 。”
克拉姆普落寞地看着阿尔菲阿斯那消瘦的后背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
曾经被誉为魔法协会新星的他，如今却被家族驱逐，沦落成一个没有任何贵族朋友的流浪汉了 。
洗完澡后，克拉姆普让女仆们准备了饭菜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肠胃都萎缩了，阿尔菲阿斯没吃多少 。
克拉姆普心里明白 ，阿尔菲阿斯不是那种仅仅因为没地方去就随便来投靠别人的性格 。
他带着阿尔菲阿斯来到书房，拿出了一杯酒 ，阿尔菲阿斯看都没看那酒一眼 ，只是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曾经那种聪慧的光芒 。
“说说吧 ，既然流浪结束了，出现在这世上了，那你也该重新振作了 ，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会帮你的 。”
阿尔菲阿斯直截了当地说 。
“借我一亿金币吧 。”
“一亿……金币？”
这可是一笔巨款 。
当然了，克拉姆普通过了公证考试，获得了家族继承资格 ，可就算成为了家族的一员，能拿出来出借的钱也是有限的 。
“不是让你一次性借给我 ，分4年支取 ，我会雇理财师的 ，把每月的额度定在700万，这样运营起来就不会有太大影响了 ，利息我也会付的 ，不过复利就不行了 ，作为替代，年利率按20%算吧 ，本金从1年后开始偿还就行 。”
虽然还款方式通常是由出借人决定的，但克拉姆普不在意这些 ，他了解的阿尔菲阿斯，在来这里之前肯定就已经想好了最优的交易条件了 。
说到底，这意味着4年后，除了本金，还能有8000万金币的收益 ，克拉姆普更好奇的是，阿尔菲阿斯到底要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点 。
“你打算做什么 ？是开发新的魔法吗？”
阿尔菲阿斯摇了摇头 。
“我已经没有那份热情了 。”
“那你要用一亿金币做什么 ？”
“我要建一所学校 。”
“什么？学校？”
克拉姆普瞪大了眼睛 ，那个曾经觉得自己举世无双的阿尔菲阿斯，居然要去教别人 。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到阿尔菲阿斯脸颊上滑落的眼泪，克拉姆普说不出话来了 。
“再也不能出现……像我这样的人了 ，我要在死前一直赎罪，去教导学生 ，不能让他们因为一时的失误，就让才华被埋没，我要带着我的痛苦活下去 。”
阿尔菲阿斯用双手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即便这样，也还是止不住流下的眼泪 。
克拉姆普的眼睛也红了 。
巴斯塔德·艾瑞娜 ，恐怕阿尔菲阿斯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说不定真的要痛苦一生了 。
不过也正因如此，决定就变得容易了 。
如果阿尔菲阿斯要承受的痛苦能通过别人的成长得到升华，如果真的能这样，那这个曾经把幸福看得比成功更重要的朋友，或许在遥远的将来，也会有能笑出来的一天吧 。
“借给你 ，一亿金币 。”
阿尔菲阿斯在克雷斯城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魔法学校 ，在施工期间，他一边做魔法师的工作来偿还利息，一边利用晚上的时间学习，考取了教师资格证 。
然后，4年之后 。
阿尔菲阿斯魔法学校的校长米尔希·阿尔菲阿斯，向奥金特家族还清了一亿八千万金币 。
阿比乌斯·诺瓦的效果完全消失后，阿尔菲阿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可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那回溯起来漫长又沉重的40年岁月 ，实在是太漫长、太沉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