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显记得当年纪青霭提过一点她在余杭治病的日子,她说她年幼的时候很无聊,整日都不能出房门,甚至都不能下床。没有认识什么朋友,更别提什么手帕之交,盯着沙漏,觉得时间走得好慢好慢。
纪青霭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怀着身孕,李同显听得有些难受。
他年幼时虽然不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但就只凭着皇子这一层身份,主动围聚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少。
李同显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没有感受过孤寂,但大抵是没有的。
虽然他不觉得身边有人围着算是什么好事,但在听见纪青霭当时靠在自己怀里这么说的时候,李同显恨不得将年幼的纪青霭带到自己身边。
若是纪青霭在他身边,他定然是不会让纪青霭感到孤寂和无聊的,不会让她在小童的年纪里一个人抱着双腿,坐在床上,身边没个说话的人。
在房间里的纪青霭听到耳边落下来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说没愣住,是不可能的。
找她。
找她玩?
原来,是有人认识自己的吗?
纪青霭坐在床上,思及此,身体却又不争气地想要咳嗽。
她掩饰不住,只好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小声而隐忍地咳了好几声。
这点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习武的李同显。
李同显站在门外,紧皱着眉头。
“令……”李同显下意识地想要叫纪青霭一声“令娘”,但在开口的那瞬间又忽然意识到这时候的自己跟纪青霭,压根就还没有那么亲密,他也不应该知道纪青霭叫什么才是。
李同显的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他早就习惯了纪青霭是属于自己的,也早就习惯了两人之间的密不可分,眼下这样的生疏,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
“纪小姐,你,还好吧?”李同显问。
他从前只是听说纪青霭身子不好,而如今,才是真的见识到。
纪青霭:“我没事,咳咳咳……”
她越是想证明自己没事,身体康健,不需要别人避讳,但身体好像越是不受自己的控制,最后的咳嗽声,再也掩饰不住,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很多。
李同显在外面是想要做个君子,他想要徐徐图之,让纪青霭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可是在听到厢房里面传来的不间断的咳嗽声时,李同显就已经坐不住了。
寺院厢房一带一直很安静,也很安全,毕竟没人会误入此地。而佛门净地,也不允许前来求医的病患家属在厢房四周安排护卫。这灵隐寺的住持说过,护卫手中的刀刃见血,扰乱佛门清净。
纪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主。
既然来求药,自然是要听人家的规矩。
所以,在纪青霭这间厢房周围,平日里就只有伺候她的贴身丫鬟。
可是李同显过来之前,纪青霭就已经将身边的丫鬟们都遣走了。如今,在纪青霭的厢房跟前,根本无人看守。
“嘭——”
李同显在再一次听见纪青霭的咳嗽声时,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这厢房的门栓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任何阻拦的作用,李同显一脚就直接踹开了门。
因为呼吸得不过来的纪青霭,在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声巨响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门口看去。
三月的春日,阳光正好。
就连风,都是亲人的温柔。
纪青霭坐在床上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穿着黑色的劲装,腰间系着暗紫色的腰带,一头乌发高高束起,有一种别样的朝气,也有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贵气。
他整个人都逆着光,有些叫人看不清楚五官,但却能够更清楚地看见他整张脸的轮廓,线条冷硬,却因为周身那一股柔和的风,卷起来的碎发,而变得温柔了几分。
下一刻,纪青霭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大步迈了进来。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少年的手已经看起来很修长宽大,现在直接按住了她细弱的肩头。
那似剑的眉宇,就差没直接连成一条线,看起来紧张又担忧。
纪青霭大口呼吸,脸色却还是渐渐变得苍白。
她想要说话,可是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似的,吐出来一个字都变得艰难。
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纪青霭想说,旁边的柜子有药,是她平日里犯病的时候常吃的。
若是现在她身边照顾的人是春麦等人,早就立马给她服下。
但眼前的陌生人并不知道。
纪青霭感觉到胸腔里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少,胸口那种被压住的闷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也是在这时候,她的鼻翼间忽然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股令人有些心旷神怡的味道,让她的呼吸好像被都抚平了不少。
纪青霭忍不住又吸了一大口气,胸口那种被挤压的感觉,好像真是褪去了一点。
纪青霭终于能感觉到呼吸顺畅了一点,但是她不敢大意。
“……药……”纪青霭抬手朝着柜子的方向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