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芢煌眼皮微微眨动,模糊的视线在清晰的那一刻,许多窜动的人头出现在她眼前。
“太好了,没事了”。悟天舒了一口气。
紫妍抹着眼泪:“阿九,你终于醒了”。
“臭丫头,总不让人省心”。奎天一通抱怨。
庆幸芢煌有惊无险的声音此起彼伏展开。
芢煌扭动身躯,离她最近的玄垠会意帮衬,芢煌半靠在床头,眼神却聚焦在天后身上。
天后也一直紧盯芢煌,她喊了一声玄垠,玄垠让出位置,天后坐到芢煌身侧,眉眼假装微皱:“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再玩消失”。
芢煌低头,默默搓捻手指。
天后叹了口气,侧头道:“还记得你初到天山拜师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如今竟能闯这么大的祸,早知如此……”
“母神”。玄垠叫住天后。
天后摆手:“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多陪陪你”。
芢煌抬眼看向天后,天后把手搭在芢煌手上:“在外面受委屈了吧”。
一句“受委屈”立即击溃芢煌城防,芢煌泪珠止不住往下淌,天后搂过芢煌,芢煌趴在天后肩头痛哭道:“我们说好等花开了一起去看的,父皇母后也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可他们……他们都食言了……可是,是我害他们食言的……”
芢煌哭的撕心裂肺,营帐静悄悄的,天后温柔拍着芢煌后背,暖声安慰:“怎么会是你害的呢,再说了你还有师父,师父会一直陪着你”。
芢煌紧抱天后,哽咽着:“可芢煌再也没有娘亲,再也没有父皇,再也没有家了”。
“师父也是你的娘亲呀,不是吗?”
“就是”。奎天突然插话:“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是你父亲”。
天帝咳嗽一声:“奎老,以您的神龄,该是爷爷,差辈了”。
奎天不拘小节:“也行”。
那天帝岂不间接认了奎老做父亲,玄垠成孙子了,洞察到这一点的厄缘捂嘴偷笑,他忍不住看向玄垠。
玄垠正直勾勾盯着芢煌,芢煌还在大哭,压根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天后朝众人做了个手势,众人一前一后走出营帐。
玄垠守在营帐外,直到哭声消失,才焦急跑进去:“母神,她没……”
“哭累睡着了”。芢煌趴在天后双腿,天后一直轻拍着她的背。
当天后想替芢煌换个舒适的睡姿时,却发现芢煌抱紧自己的双手始终不肯放开。
玄垠悄然走进蹲下,眼底尽是心疼:“我知她爱逞强,却没曾想她把一切全憋在心里”。
“郁结于心,哭出来会好点”。
“会好的……吧”。玄垠摸着芢煌的脑袋,嘴里喃喃着。
日落西山,睡熟了的芢煌终于松开紧抱天后不放的双手,天后轻轻替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走出营帐。
玄垠跟在天后身侧:“母神有话同我说!”
“你心知肚明,说吧,怎么回事?”
玄垠知道天后是在问自己如何将濒死的芢煌救活的事,他犹豫片刻,把皇宫白光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天后:“儿臣也只是抱有侥幸,还好有用”。
天后悠长的呼吸夹杂着无奈:“那你的伤可还严重?”
“母神如何得知?”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你……唉……” 天后欲言又止:“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玄垠不敢多言。
“芢煌也不学好,现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情绪没有发泄口也就罢了,还陷入自责自怨的牢笼,但究其原因,也怪我”。
“母神何出此言?” 玄垠不解。
“这孩子从小天赋异禀,修炼速度是常人的数万倍还不止,你也知道,她是整个三界最小的天神,加上她性格顽劣,母神只能严加管教她,但凡她犯一点错,母神就严厉惩戒她,让她知道所犯错误的严重性”。
“母神是担心芢煌误入歧途吧”。
“是呀,可是……可是母神竟忘了,她还是个需要引导和关爱的孩子”。天后顿了顿:“芢煌的经历不比你们,她还未完全领悟世事,所以才会陷入死亡与赎罪的怪圈”。
“我……我们该怎么拉出她”。
玄垠的一席话让天后陷入沉思,她也并未想好这个答案,母子二人沉默站了许久。
月升星灿,芢煌翻了个身,一睁眼就看见守在自己身侧,靠柱小憩的玄垠。
玄垠面色苍白,明显没有休息好。
芢煌起身,盯着玄垠的面容看出了神,良久,她低下头小声低语:“又给你添麻烦了”。
芢煌轻手轻脚将玄垠放躺休憩,自己则默默飞到营帐顶部坐下。
夜间的风很大,芢煌的白色裙摆飘扬流动,似生在海中的水带,轻盈柔美。
芢煌静静坐在上面,不时还能瞧见巡逻的兵将。
“醒了”。
芢煌背后传来奎天沙哑的嗓音,芢煌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不高兴?还在怨自己?” 芢煌看向奎天,奎天却发出一阵大笑:“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芢煌摇头,对奎天投出疑惑的神情。
“羡慕”。
“……”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其实我是人族”。
“奎老也是自己修炼成神的”。
“是呀,不过我没你那么厉害,年近六旬才修成地仙,千年后才飞升天仙,而后又来到这里,花费将近三千年才从天仙提升到上仙,又花了将近一万年,才飞升成天神”。
“奎老才厉害吧,从人修炼成天神,再成为人魔地带的总神将”。
“这我就很厉害?”
芢煌肯定的点点头。
“那你觉得你自己呢?”
芢煌没说话,落寞的眼神昭示她的答案。
“你自己也很厉害不是吗!”奎老道:“说实话,你比我,比玄垠,比天界的任何仙神都要厉害数倍还不止”。
“我没奎老说得那么厉害”。芢煌抱住自己膝盖:“我……我从来就没帮过什么忙,还经常添乱,惹大麻烦”。最后四个字,芢煌故意加重了语气。
“胡扯,谁说的”。
“没谁说,我自己认为的,事实也是如此,我懦弱,遇到事只会想着逃,除了闯祸,我还能做什么”。
“不是你,凶兽也会被别人放出,你只不过恰好给他人做了嫁衣,他们的死也和你没关系,丫头,你年少有为,不应该在这里钻牛角尖”。
“年少有为?” 芢煌轻笑一声:“那是玄垠,不是我”。
“比起我,你怎么不是”。
“若是可以,我还不如大器晚成”。
“大器晚成”这四个字让奎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在羡慕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 芢煌嘟着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感慨,没想到我们是互相羡慕”。
“有什么好感慨的”。
“丫头,这年少有为不知是多少人的梦想,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此话怎讲?”
“这年少必然经历少,经历一少,纵使知道再多,也不代表真正接受,就像我一样,我一样都做不到”。
“这多好办,经历少就去多经历,接受不了就慢慢接受,路总归会有的”。
“道理我都懂,可……可是……” 芢煌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可是你做不到,是吗?可丫头,每个人都有做不到的时候,奎老也曾就修仙这件事,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块料,那段迷茫的日子,无论谁说什么,谁劝我什么,我都听不进去。那段日子,奎老知道有多难熬,可最后奎老还是熬过去了。你比奎老聪明,也比奎老厉害,奎老相信,你也一定能熬过去。”
奎天的话让芢煌呆愣许久,她悄悄攥紧双手:“奎老,我想独自待会”。
奎天犹豫片刻,默默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