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吐血昏迷?”
沈眉庄是第一个来的,柳默和卫临正在里头为皇上诊治,其他嫔妃都还没来,苏培盛压低声音:
“是龙凤胎的事情,皇上生了好大的气。”
沈眉庄颔首:“你进去伺候吧,碎玉轩那边,皇上没说解禁足,就照旧关着,东西别少了就成,消息也别漏进去。”
“多谢娘娘提醒。”
苏培盛进去没多久,敬贵妃就也到了,她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又喜欢孩子,沈眉庄、安陵容、淳嫔生产时她都在,对于这事也有了些猜测。
“皇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沈眉庄点点头:“什么都别问,听太医的就行。”
敬贵妃没有再开口,同她一起坐在榻上候着。柳默和卫临在里头待了许久,皇上没醒,他们总得商量出一个好理由来,先将后宫嫔妃搪塞过去。
此事沈眉庄事先已经跟柳默拆开说清楚了,皇上刚刚将双生子昭告天下,民间反响不错,都说皇上果然是圣明之君,得了上天的认可,大清才能天降祥兆。
如今双生子“六月”生产,却能母子平安,还是龙凤呈祥,若此时龙凤胎血脉有误,还致使皇上龙体受损,只怕前几年经营起来的好名声都要付之一炬。
皇上怎么可能会愿意?
这才是沈眉庄支持皇上昭告天下的原因。
打碎牙齿和血吞的苦楚,总不能只叫后宫的女子们承受。
所以,柳默只能将皇上的病情往轻了说,最好是什么“为了国事过度劳累”,其余的空间就留给皇上醒来后自己去填补。
到那时候,皇上不但要忍着气急攻心所带来的身体的痛楚;还要压下内心的不愿,将“龙凤呈祥”的吉兆再度公开、朝着自己心口狠狠刺上一刀;更是不能叫龙凤胎有什么闪失,至少短时间内、表面上必须将禧嫔和龙凤胎供起来,表现出十分欢喜的样子。
身体、心灵上的双重折磨,才是沈眉庄给皇上送的大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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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下午醒的,宫中嫔妃都来看过,沈眉庄和敬贵妃安排了轮流侍疾,眼下正巧轮到沈眉庄。
“皇上,您总算是醒了,”沈眉庄眼眶红红的,“国事固然重要,可皇上也不能不顾身体啊!”
皇上瞪着眼睛盯着床幔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太医呢?”
沈眉庄倒了杯热茶,亲自将皇上扶起来靠着:“太医在看着煎药呢,臣妾让苏培盛去叫,皇上先喝口茶,嗓子都哑了。”
她的动作和声音极其轻柔,皇上喝了几口热茶,嗓子这才好了些,对上沈眉庄的视线,忽然眼眶一热。他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痛的打击,这样温暖的关怀实在叫他动容不已。
“皇上可好些了?”
皇上轻轻握住她的手:“眉儿,朕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你先回去,晚些时候带弘曜跟静和来养心殿,咱们一同用晚膳。”
沈眉庄点点头,起身告退,走到帘子前又忍不住回头道:“皇上事务繁忙,臣妾是知道的,可皇上的身体重要,还是不能太过劳累了,弘曜得知您累病了,也十分担心,还请皇上一定要顾及着身子啊。”
皇上心中又是一暖:“朕明白的,眉儿莫要担心。”
他看着沈眉庄离去的身影,喉间一痒,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看着手帕上鲜红的血迹,眼神骤然冷了下去:“苏培盛。”
“奴才在!”
“叫夏刈来见朕。再传钦天监正使入宫,和柳默一同在殿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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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选择果然没叫沈眉庄失望。
那日下午,沈眉庄带着两个孩子去养心殿用膳,其实先前昭告天下一事,少不了沈眉庄的推波助澜,可皇上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一双亲生儿女,哪里还生得出迁怒沈眉庄的想法?
即将捏着鼻子认下自己的妃子和其他人生下的孩子的皇上,现在非常需要亲生儿女的亲近,聊以慰藉。
第二日一早,皇上便下旨,将“龙凤呈祥”的吉兆告知天下,还特地制了布告,详细说明了上天的恩泽是如何降在帝王身上的:龙凤胎平安降生,身体十分康健,还庇佑了生母免遭身体损伤之苦。
除此之外,龙凤胎降生的当晚,皇上还吐出了积郁已久的淤血,身子里的沉疴也随之消散,钦天监夜观天象,这正是因为皇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又曾不惜以自身承受时疫之苦来拯救天下苍生,上天这才降下了“龙凤呈祥”,这是认可皇上这个明君的缘故。
沈眉庄对于这个说法简直叹为观止,皇上对自己还真是下得去手哈,这些话传到民间,想来效果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皇上心里作何感想了。
果然,布告一张贴出去便狠狠赚了一波好名声,而在御书房的皇上,砸了满桌子的东西依旧无法解气。
他实在是如鲠在喉!就像是老十四当了皇帝,还强行给他喂了一碗苍蝇一般!
可这法子的反响实在是好,他无法拒绝,何况他哪有拒绝的余地?
龙凤胎不是他的血脉,这事情难道还能捅出去吗?若宗室知晓,难免要给他扣上一顶“色令智昏”的帽子,甚至还要以此质疑他这个皇帝的品性;若天下知晓,他会被耻笑就罢了,只怕大清的江山都会因此动摇,反清复明的势力可并未被完全消灭。
且数日前他刚刚昭告天下,说上天赐予他一对双生胎,是对他的认可与奖励,天佑大清。此时再生事端,他不但会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还会是大清的罪人!
皇上气得又吐了两口血。
可那又如何呢?他向来最擅长权衡利弊,喜欢将女子们耍得团团转,叫她们相互制衡以获取利益;放到他自己身上,便是忍着恶心也不会放过将其中利益最大化的机会。
这也是一种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