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音沐浴完毕,才将梳好发髻,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嬷嬷,我家主子正在沐浴更衣,您此时不宜入内,劳烦再稍等片刻。”
玉烟前几日闯了祸,心中本就郁结。
虽说主子并没有责罚她,但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还好娘娘未曾因为自己的缘故被陛下厌弃,反而荣宠更盛,这也让她心中的愧疚少了些许。
这林嬷嬷原是太后身边的主事嬷嬷,原是不常离开太后身边的,没曾想今日陛下一走,她便在门外求见,说是太后请自家娘娘过去。
“倒是老奴来得不巧了。”
林嬷嬷面无表情,语调中却带着几分嘲讽:“如今乔贵嫔正得盛宠,不将老奴放在眼中也就罢了,却也别狂妄到连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她今日站在这里,自然是奉了太后懿旨,对方竟然敢避而不见,将她晾在此处,不是打太后的脸是什么?
玉烟听她这话,立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嬷嬷误会了。”
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得罪了她与得罪太后娘娘有何区别?
“怎么回事?”楚清音换好了衣裳,发尾还未擦干,听着外面的动静,随意披了件衣裳便走了出来。
一出来瞧见玉烟跪在地上,她眉头微微一皱,转而又露出一个极其温婉的笑容:“原是林嬷嬷来了。嫔妾方才正巧在沐浴,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林嬷嬷莫要怪罪。”
“老奴哪敢怪罪乔贵嫔。”林嬷嬷眉头皱着,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不悦,也未曾给楚清音行礼。
她上下打量了楚清音一番,语气里仍带着几分不悦,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乔贵嫔这架子倒是大得很呐,老奴此番前来,是奉太后娘娘懿旨来请您过去。”
“您倒好,让老奴在这门外等了许久,莫不是真以为如今得了陛下的宠,便可以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楚清音笑意不减,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嬷嬷这话说重了,嫔妾怎敢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呀。实在是方才正在沐浴,不便即刻出来相迎,还望嬷嬷海涵。”
“嫔妾这就随嬷嬷去见太后娘娘,还请嬷嬷带路吧。”
瞧着她眼下这着装,方才确确实实是在沐浴,林嬷嬷也不好再揪着这点多说什么,只是眉眼间的嫌弃之意是半点也不藏掖着的。
“罢了,你再去收拾收拾,随老奴去见太后,这幅打扮便想跟着老奴去见太后,成何体统?”
“是,劳烦林嬷嬷稍等片刻。”楚清音转过身去,面上笑意瞬间收敛起来。
这个林嬷嬷,平日里仗着有太后这个靠山,从不把寻常妃嫔放在眼中,前世对她便极其不客气,现在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原因,当然都是太后授意的——
太后瞧不上谁,她对谁多几分横眉冷对。
进到殿内,楚清音换了一身素雅清淡的衣裳,又将还未干透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娘娘,太后此时请您过去,恐怕不是简单的谈话。”
湘兰娴熟地替她盘发,眼中满是忧愁,小小的脸蛋更是皱成了一团,担心不已。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如今正受宠,太后总不可能当众将我打杀了,无非是训诫几句,罚跪罢了。”
话说到这,楚清音仔细叮嘱道,“若是三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便让康禄海去请陛下。”
“切记,不可让陛下去得晚了,但也不可太早。”
她抬手摸上自己白皙透亮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
既然太后邀她叙旧,那自己也不介意给太后和裴元凌本就僵硬的关系再添一把火。
“走吧。”
楚清音带了一支前世最喜欢的珠钗,眼尾上挑,这张原本温婉的脸庞上,竟是在那一瞬间凭添了几分骄纵倨傲,与从前的楚贵妃越发相似了。
瞧着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走出来,林嬷嬷心下鄙夷,冷哼道,“贵嫔娘娘还是赶紧着吧,可别让太后她老人家久等了。”
说罢,她这才转身在前头引路。
楚清音微微示意玉烟起身,便跟在林嬷嬷身后,前往太后所居之处。
自从先帝离世后,太后娘娘便开始吃斋念佛,来了行宫之后,亦是在所居住的慈康宫内设了一个佛堂。
没一会儿,几人便到了太后的宫殿,只是林嬷嬷进去通传后,竟是没再出来。
没有通传,楚清音便只好继续站在慈康宫外的日头底下等待。
此时正值晌午,太阳最是热烈的时候。
等了好些时候,却还不见那林嬷嬷出来通传。
湘兰已经有些急,再看自家娘娘面色发白,满头香汗,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心底更是焦急担忧。
便是此时,林嬷嬷从殿内缓缓走了出来,她双手交叠于胸前,居高临下,“太后娘娘正在礼佛,不宜叨扰,乔贵嫔,你且再等等吧。”
说罢,也不等楚清音回答,她便兀自进了殿内。
“娘娘,这林嬷嬷也太过分了!”
湘兰小脸通红,愤愤不平道,“奴婢看她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哪有让您在这大太阳底下一直等着的道理。”
楚清音却只是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轻声安抚道:“少说两句,太后娘娘既然在礼佛,我哪有随意叨扰的道理,且等一等吧。”
“可是娘娘,这太阳这般大,奴婢怕您再晒下去会……”
湘兰仍是不忍心看自家娘娘受苦,便想着去请陛下过来。
“好了,别说了。”
楚清音眉头一蹙,目不斜视,厉声呵斥道:“太后娘娘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湘兰闻言,心中有些委屈,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垂下头去,静静陪着自家娘娘。
楚清音瞥见墙角处一闪而逝的人影,心底升起一丝冷意。
太后娘娘既然有意要罚她,那自己可要做足了姿态才行。
不仅要好好站着受罚,还不能有半点怨言。
烈日当空,不知不觉,楚清音身上的衣裳渐渐被汗水浸湿,鬓角的发丝也黏在脸颊上,脸色越发惨白。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挪动半分,只直直地站在原地,宛若一株萧萧肃肃、宁折不弯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