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依旧是漆黑的夜色,眼前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奇迹,亦或是卫南熏想见到的人。
方才所有的声音不过是幻觉。
冰冷的雨水仍在她脸上疯狂地拍打着,就在她的目光再次要黯淡下去时,湿热的舌头在她脸上舔过。
她感觉到了有个毛绒绒的脑袋,不停在她颈间耸动着。
是烈阳。
它本就通体毛发漆黑,此刻几乎隐在了夜色中,除了那眼白,以及粗壮的呼吸声,几乎让她忘了它的存在。
烈阳许是以为她摔死了,显得异常暴躁,这还是她头次见到它这么不安的样子。
它的舌头一遍遍地在她脸上舔着,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将她唤醒。
是了,连匹马都懂得不放弃,她便要这么死在这里么?
在烈阳咬着她的肩膀拖拽时,她终于吐出了口中的雨水和沙土,虚弱地拍了拍那笨重的马头。
“别,别咬了,烈阳,得让裴寂给你刷刷牙了。”
光刷毛可不行,这味儿有点大。
烈阳不知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怎么的,不高兴地踢了踢前蹄,在她的肩膀上又咬了下,还不客气地将她拖出了几步远。
卫南熏半边身子都贴着地面,被地上的石块磕得龇牙咧嘴。
但好在,总算是离开了摔倒的那块凹陷处,她浑身都疼,反而有些麻木到不觉得疼痛了。
现下夜色四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已经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了,她没办法停下来,唯一能信任的只有烈阳。
她艰难地拽着缰绳,在自己的手腕处缠了好几圈,用尽所有的气力爬上了马背。
上半身伏在马上,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像是对人说话般道:“烈阳。”
“带我去找他。”
也不知道烈阳到底是听懂没有,它暴躁地在原地踏步着,蓦地仰着脖颈长啸一声,随后朝着雨幕狂奔而去。
卫南熏就这么抱着马头,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被颠下去。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在发烫,眼皮也再次变沉,一点点地合了下来。
她是在不断的颠簸中醒来的,天色竟已经变亮,雨也不知何时停了,烈阳就这么驮着她跑了一夜?
许是睡了一觉,即便身上还有些烫,但好歹有了点精气神。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已经偏离了官道,应当是身处山野之中。
按照烈阳的速度,跑上一天一夜怎么也该追上半程了吧?
她的衣裳早已湿透,手掌血肉模糊一片,手中的缰绳就像是嵌进了她的皮肉一般,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卫南熏艰难地收紧大腿夹了下,她以为动作这么轻,烈阳会感觉不到,可它竟是极为通人性的慢慢停了下来。
她掏出怀中的羊皮纸,想要找自己在何处。
可那图纸本就画得简陋,四下看去又都是差不多的景物,连方位都分不出,更何况是认出自己在哪里。
她泄气地收回了图纸,喃喃道:“烈阳,你这是把我带到哪了?”
说着又苦笑着摇了下头,她居然会找匹马问路,这是真的烧糊涂了。
不管怎么样,在山里打着转是没有用的,总得先找个有人的地方问问路,好歹要知道方向会不会跑反了。
好在昨儿下过雨,山上雨水多,地上有留下的马蹄印。
从印记上看,似乎有些杂乱,应当是不少人马从这走过,是路过的商旅么?
卫南熏便顺着马蹄的方向往前寻,骑了大约一刻钟,她便发现马蹄印凭空消失了。
她看着眼前几乎和方才一样的荒草和树林,陷入了沉思,前面路还是在的,为何印记会消失。
那么多的人马总不能同时飞天遁地的吧?
卫南熏看着来路上的马蹄印,又看看戛然而止的印痕,突得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那些人就在她前面不远,然后发现了她……
卫南熏的双眼猛地睁圆,拉着缰绳就要折返跑回去。
可就在这时,从天而降的一张巨网,顿时将她和烈阳一同网了进去。
烈阳似乎被击中了前蹄,整个身子朝前跪去,卫南熏也随之一同摔了下去。
她紧紧地抱着烈阳的脖颈,听着四周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又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壮汉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果然有人跟踪咱们!还好老二警觉,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过去看看,有几个人。”
卫南熏一听见老二的称呼,心中便觉不好,是山匪么?各种坏的想法统统冒了出来。
若被人误会跟踪解释清楚也就罢了,要真落入了山匪手中,被发现她是女的,只怕不是丢了性命那么简单的了。
卫南熏的双手攥紧,一只手摸到了袖中的簪子,那是之前她用来威胁即风的,簪头尖锐,足以瞬间划破肌肤。
要真到了那一步,她绝不会让人得逞的。
“各位爷,误会……”
她在发烧又熬了一夜,嗓子甚至不用特意掐着,便已经很沙哑低沉了,听着还真有几分像在变声期的少年。
但她的声音太小,周围的人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带着刀鞘的长刀从网洞穿过,戳在了她的脑袋上。
起先说话的那人讶异地道:“老二不对啊,这,这怎么只有一个人一匹马啊,他们这是又换招数了?”
“切莫掉以轻心,小心毒镖暗器。”
卫南熏听他们的口音有些耳熟,似乎还有京城口音,难不成她跑了一天一夜,连京城都没跑出去吧?!
且听这对话也很奇怪,怎么他们还在怕她呢?
卫南熏想要仰起头仔细去看那些人的样子,却被那刀鞘又砸了下脑袋。
“没呢,真就一个臭小子,瞧着毛都没长齐,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当暗探了?”
“那就先捆了,交给老五去审吧。”
“诶,就这么个人,哪里用得着老五出手,我来便是了,保管两棍子下去,他便什么都招了。”
卫南熏:……
等等,这里面有误会啊!
网子被人从身上撤开,卫南熏连人都没看清,双臂就被利落地反折到了背后,即便疼得都麻木了,这一下仍是疼得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哈哈,这么一下就受不了了,看来连两棍子都不需要了,这回我总算能在爷跟前立功了。”
爷?立功?
不知怎么的,卫南熏总觉得这些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似的。
她想要解释自己不是什么暗探,更没有想跟踪他们,只是单纯的来问个路,都是误会。
可她的声音太过虚弱,一下就被旁边的人给盖过去了。
眼见她就要被拖下去棍责时,有个耳熟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这匹马有些眼熟。”
“这不是爷的烈阳么!”
“不好,赶紧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