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冰冷的残霞剑,似乎懂他心意。温柔,超过任何情人。
真气凝结成剑气,剑气注入残霞。原本黝黑的剑身,泛出淡淡白色光泽。轻轻挥动,剑影幻化出一个半圆,好似无数把长剑,组成打开的折扇。
徐骄忽然想到,夭夭在教他落花铃手法的时候,曾经说过:气为心使,心即为神。
修为若是破境宗师,能感受天地的力量。那个时候,即便真气离体,由于对天地的理解,离体真气就像赋予灵魂,仍能与人心意相通。
他无法想象,但此刻握着残霞剑,却有一种心心相映的感觉。
这感觉,难以形容,就像幻想中完美的爱情。
不,爱情是骗人的。但她是真实的,就像幻想中最完美的情人。
能让你感受到纯粹的温柔,纯粹的激情。感受到身为男人,为何要承受如此多苦难的原因。
徐骄双手握剑,残霞抵着地面,那姿势,好像中世纪的骑士。
渐渐的,思绪与长剑融合,精神飞向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座山,很高的山,山上好像有座庙。他站在门口,看到一座洁白如玉的雕像。
那雕像是个女人,虽然有些模糊,但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世美女。
这就像浓雾之中,你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曲线玲珑,身子每一步的摇曳,仿佛销魂的韵动。
这一刻,你不会在意她长得什么样,因为单纯的背影,就能满足你所有的幻想。
渐渐地,雕像愈发清晰,竟好像是公主怜……
“是谁?”一个威严的声音震荡开来……
徐骄乍然惊醒,喉头一热,好悬没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境。
残霞剑发出凄鸣,她好像在颤抖,似是有一种难言的悲哀。忽然,残霞剑动了,像个野猫似的猛地跳到徐骄后背……
“操!”他惊呼一声。什么鬼玩意儿,这么神奇的么……
锵的一声,一股大力从后背传来,把徐骄震的扑向前去,体内顿时气血翻腾,像要爆出似的痛苦。
徐骄闪电般转身,心有所感,残霞横在心口……
又是锵的一声,整个人被震的后退十几步。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残霞剑身。
残霞爆出一缕血光,转瞬即逝。好像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面前一个黑衣人持剑而立,沉声道:“残霞,虽为神剑承影残躯,却仍有灵性。不错,很不错……”
徐骄心道:奶奶的,还真敢跑到卫戍营来找麻烦。风灵卫真他妈胆正……
“谁派你来的,纳兰雪?”
“为什么不能是莫雨?”黑衣人问。
“莫雨嘛,她可能会用各种非人的手段折磨我,但一定不舍得杀我。”徐骄说:“纳兰雪不同,我觉得,她会是个喜欢杀人的人。”
“是谁重要么?”黑衣人蒙着面,看不到他神情。但说话的语气,好像面对的已经是个死人。
徐骄左脚斜向右迈出一步,双手持剑,平于胸口,摆出斗剑的架势。冷笑道:“原以为,风灵卫最高明的,是司正南宫俎。左右司莫雨和纳兰雪,不过尔尔。想不到,还有阁下这种高手。”
“哼,那你小看风灵卫了。”黑衣人淡淡道:“风灵卫南北两座行辕,都是大宗师坐镇。又有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方行署,主事者皆是宗师境。帝都虽是风灵卫本部,却是实力最弱的。不然,风灵卫何以凌驾百官,又能威压江湖呢。”
徐骄身形微侧,摆出一个奇怪的防守姿势:“可惜阁下走错了地方,此处是卫戍营,有五百玄甲军。无论你是谁,谁主使,怕是来容易,去时难。”
黑衣人注视着他手中的残霞剑:“残霞剑是承影断剑重铸,早已没了神性。但在武者手里,却仍有灵性在。不是残霞剑挡了第一下,现在也不用和你废这么多唇舌。”
剑起,如流星破空。淡淡的夜色中,仿佛只有这一点寒光。
徐骄手腕转动,残霞幻化一圈圈剑影。这一次,他将无形剑气注入残霞剑,剑气犹如活的一般,随心所想。在那一圈剑影中,两道剑气犹如实质激射而出。
黑衣人剑法之妙,难以语言形容。
只听叮的一声,蛇打七寸,黑衣人一剑点中残霞靠近剑柄的地方,随即长剑轻颤,剑气犹如水波一样向四周荡漾。
残霞剑影顿时不见,两道无形剑气也在黑衣人剑气荡漾中消散。
这一刻,徐骄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并非一个人,他本身就是一把剑。
徐骄暴退,同时残霞斜划成圆,一招右翼势,击向黑衣人刺来的长剑。
黑衣人毫不在意,两剑相击,黑衣人的剑似乎无可阻挡,那股前冲之力,让人有种不顾一切的感觉。
徐骄右脚侧跨一步,右翼势改为左翼势,长剑斜向上挑。黑衣人只觉剑势再不能勇往直前,而是些微偏差了方向。当这一剑刺到时,必是与徐骄擦身而过。
这一剑,不见得如何玄妙,却给人无可挑剔的感觉。剑身轻颤,一股大力把残霞震开。
徐骄但觉两条手臂酸麻,后退一步,残霞剑上挑。黑衣人剑身一偏避开,人已冲到徐骄三尺之内。
剑长只有三尺,对于一个剑客来说,三尺之内,出剑即是杀招。
然而徐骄上挑的剑势突然变成下劈。左翼势改为豹头势,其势迅而且猛,完全违背剑理,可在残霞四尺寒锋之下,反而妙到极点。
“好!”黑衣人忍不住称赞,身形忽地暴退,又忽地前冲……
徐骄双肘微弯,退左脚,忽然一个左转身,残霞剑贴着黑衣人长剑绕了一圈忽然前刺,剑尖直取咽喉……
黑衣人再次暴退,又喊了一声:“好,剑法绝妙,可惜有形无神。”
他这次没有前冲,离着七八米的距离,横着挥动长剑。但见夜色中一道虚幻剑影,刹那间已到徐骄身前。
残霞剑竖起格挡,但听“砰”的一声,剑影劈中残霞,把徐骄劈飞三丈有余。
太厉害了!
徐骄心想:这人应是宗师境,这一下,暴露他真正的实力。因为刚才那一剑带给他的无力感,就像那晚面对南宫俎一样。
“好剑法,好修为。”黑衣人冷声道:“除了鬼王弟子,我再没见过如你这般少年英杰的人。你,是我破入宗师杀的第一人。可惜,你不是个宗师……”
“可惜阁下不怎么会杀人,偏偏挑了这个地方。”徐骄就地一滚,喝道:“杀!”
黑暗中咻咻急促声响,刹那间好似千万点寒星坠落。
徐骄不蠢,他早已让营内玄甲军准备。为的是防着莫雨气坏了脑子,蠢的晚上来闯营抓人。说不得,要像徐之信那样,当场将他们射杀。
却没料到来的是黑衣人,还是个宗师高手。
破空弩箭,带着撕裂的风声……
黑衣人暴喝一声,长剑一晃,无数剑影围绕着身体。
徐骄看的明白,那是剑气凝聚,好似有生命一般,将射来弩箭震开。不等第二波弩箭射来,黑衣人闪电一般冲向徐骄。
徐骄连受两下重击,本就有伤在身。这一下想躲,但对方是个宗师,躲,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不如迎面直上,至少周围还有五百玄甲军,那是自己的帮手。
徐骄冲前,双手握剑,就是一招架横冲势,连挡带刺,相信只要让这黑衣人缓上一缓,玄甲军便能将他射成刺猬……
锵的一声,两剑相击。黑衣人突然双手持剑……
徐骄脑袋嗡的一声——这一招他见过。
右手松开残霞,心之所感,往下一抓,只觉一道冰寒从手心穿过,噗的一声刺入小腹。徐骄左手握住残霞,顺势抹向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用剑一挑,徐骄左手忽地放开残霞,五指微曲,凝成白骨爪。
黑衣人也没料到,当此紧急之时,他会弃剑不用。白骨爪力,带着奇怪的阴寒之气透入肩头……
黑衣人沉肩收腹,抬脚踹在徐骄胸口上,把徐骄踹飞老远。
“是你!”
黑衣人声音很是惊讶,待要上前结果徐骄,玄甲军已然把徐骄围在身后。咻咻嗖嗖的弩箭,依次不绝的射来。
黑衣人知道事不可为,稍后只会引来更多玄甲军。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劈出一剑,数丈长的剑影落在地面,轰的一声,把地面劈出一条两尺余深的沟,碎石尘土乱飞,遮住了他的身影,也挡住了玄甲军的视线……
待黑衣人消失不见,胡大山这才敢去查看徐骄的伤。只见他嘴角渗血,左肋一道剑伤,几乎贯穿身体。
胡大山喊:“快去找军医!”
徐骄抓住他手:“去三江会所,找我女人。”
“大人,现在得找医生,不是找女人的时候。”
“快去,她自能救我。”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喘着粗气。心里想:参差剑,黑衣人是魏无疾,他为什么来杀我?夭夭呀,你他妈快来,有人要吃你的哈士奇……
胡大山一边指挥军士把徐骄抬回房内,一边派出快马,疾奔三江会所。
卫戍营是军营,本就时刻准备着刀枪伤药。但徐骄伤口出血,怎么也止不住。他知道,这不止是剑伤,而是剑气入体,随气血运转。剑气不逼出来,血是止不住的。
他试着调用真气,但那剑气锋利无比,与真气相抗,好似无数小针在经脉里乱刺,痛苦难当。
他有一种感觉,宗师的剑气,并非纯粹真气凝聚而成那么简单。只能静静调息,将血气运转降到最低。这手段,在山上的时候,老梧说过。还有他给的那几张图,也有详解。叫什么龟吸法。
大概意思是:人之气血,一昼夜行五十营,完成十二经脉循环。那是一张子午流注图,详解气血在每个时辰流经何处。以龟吸之法,改变气血流动路径,降为一昼夜五营,守静笃,便可如龟长寿。
当时徐骄就想说:龟不是最长寿的。最长寿的是灯塔水母,能够永生。还有北极蛤,能活五百多岁。不应该修龟吸法,应该练蛤蟆功。
没想现在还真用上了,气血低到极致,人就像死了一样,伤口缓缓的渗血,肉眼几不可见。
但这不是解决之道,还得等夭夭来,合两人之力,把侵入体内的那道剑气抽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隐隐听到马蹄声,徐骄稍稍安心。可门推开的时候,进来的却是李师师。
“我来了!”李师师满脸忧色:“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又受伤呢?”
徐娇正想问:怎么是你?却看到夭夭跟在身后。
李师师眼眶发红:“我问了来人什么情况,夭夭就也跟来了。”
夭夭说:“这是当然,我虽然不如舅舅那般高明,但一般的伤病也难不住。”
“那我要谢谢你。”心里想:我本来就是找你的,怎么成了找李师师。
夭夭笑道:“来人说:要找你的女人。不用讲,自然是找师师的。下次说清楚名字,就不会有误会了。”
徐娇心想:奶奶的,又用夺情蛊侵犯我隐私。
脑海里响起夭夭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更不知道奶奶是谁。
徐娇心里想:我中了魏无疾一剑,剑气入体。
夭夭眉头一皱,上前去看他伤口,伸手靠近,隐隐感觉一股凌厉的剑意。心里一惊:天地之力,是宗师境?
徐娇默默点头。
这时,又听李师师说:“你受伤了,不赶紧找大夫,却先找我,是不是傻了。”
徐娇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伤的怎样,怕万一死了,所以死前想再见你一面。”
李师师大为感动。
夭夭忽然觉得恶心,冷冷的说:“如果真是那样,你也应该见笑笑,还有三猫和小山,他们可是你最亲的妹妹和兄弟。”
徐娇心想:你不会聊天别插嘴。
夭夭给了她一个白眼,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使白眼。
李师师深情相望。
徐娇说:“不知为什么,没想到他们。也许当一个人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唯一想见的,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无论男女,当他用生命去证实自己的心思,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世间除了母爱,没有比这个更伟大的情感了。
李师师要哭,此时此刻,除了眼泪,她竟不知如何表达。
夭夭把手按在徐骄伤口上,一股柔和的真气涌出。徐骄催动真气,逼向体内那道剑气。
两股真气涌动,一股爆裂,一股柔和。
徐骄但觉经脉如裂开似的刺痛……
“出!”夭夭心中喝道,只见一道白气自伤口射出来。隐隐可见剑的形状,剑气被夭夭一带,嗤的一声,射在房梁上。
房梁咔嚓咔嚓,似乎要断裂。
“宗师!”夭夭内心惊疑,魏无疾破入宗师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