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大会战人员名单确定之后,这天下午,周长河端着茶缸子刚走到大队部,电话铃就响了,拿起来一听,是公社的通讯员打来的。
说是公社的领导一会要到他们大队检查工作,对他们刚成立不久的第七生产小队进行视察。
一个大队凭空多出一个生产小队,书记自然要过问一下的,而且书记对他们把知青和一些老弱病残直接划出去很有看法。
这玩意在当时说是把能力低下的社员踢出去了都不为过,一大群没啥生产经验和能力的人,你把他单独划归一个生产小队,生产能力能上去吗?
挂了电话,周长河跟书记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带几个小队长过去检查一下。
顺便给那边的人训个话,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别啥话都往出喷。
夏收到秋收的空挡期,生产队的生产任务就是给田间地头除草,玉米追肥,棉花除虫等琐事,虽说算不上太繁重,却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七队的社员因为人少,去参加大会战的人员又都是年轻人,知青被抽调了一大半,所以剩下的人也没几个了。
当周长河伙同一众村干部沿着河谷往古家河畔走的时候,两岸开荒出来的地里都种着玉米,黄豆,红薯之类作物,看着还长势极为喜人呢。
这时一群准备去工地的人正在收拾自家的工具,因为镢头铁锨啥的都得自带。
其他不用去工地的像是古孝贤、郑培军夫妇、马秀莲母女就在河谷两边的玉米地里除草。
七队的地大部分都是旱地,小麦收了之后只能种些耐旱的作物,比如说大豆、芝麻、红薯、蓖麻之类,所以这时候地里的活反而比较少。
所以他们忙完了队里的地,就开始忙自家的自留地了。过去几个月里,大都在河谷两岸开了荒地,当做自家的自留地。
就是一群知青也不甘落后,开了大概有七八亩荒地,这时候玉米已经长到过膝了。
一群村干部一看到这幅场景,顿时就火大的不行了,因为集体的地里玉米苗才一扎高,太阳一晒还都病恹恹没啥精神头,而这边却已经绿油油的都过膝高了。
这还得了,这不是明摆着把集体的地不当事,一门心思的搞自留地,典型的损公肥私吗?
“长山,你们第七小队可以啊,自留地的庄稼可比集体的长势好太多了。”
第一小队的队长张大力戏谑道。
周长山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垮了,他四下里一打量,就看见古孝贤和马秀莲正在地里拔草,因为秧苗已经过膝,用锄头的话很容易打坏叶子。
农民们对这些秧苗可稀罕着呢,生怕打坏叶子影响产量,所以当秧苗起身的时候,除草都是选择用手拔的。
“古孝贤!”
正在弯腰拔草的古孝贤听到有人叫自己,直起身一看,顿时就要吓尿,因为村里的几级干部都在田埂上站着,正在四下里打量。
尤其是队长周长山,脸色黑的像是锅底。
古孝贤慌忙弯腰跑过来,诚惶诚恐的看了看大队长和一群干部,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周长山脸上。
这是他的直属领导,现在黑着脸叫自己,恐怕就是要训话的。
古孝贤拿出在荡山公社的那一套,卑躬屈膝的一副奴才样。
“队长,您叫我揍啥子。”
他的当地话学的不太标准,说起来有点绕口。
“额叫你揍锤子(方言),你不在生产队地里拔草,光知道给你屋干活,你莫(没)看集体地里的草都要盖过你的牛蛋了,包谷苗都要寻不见了。”
周长山这就是纯纯的胡说八道,他当上队长之后,基本上也算是脱产了,一天天背着手在田间地头转转,或者哪个寡妇窑里钻钻,对地里的事情根本就不怎么上心。
“队长,集体的地里刚锄过一遍草,二遍您不是说一个礼拜之后再弄吗?”
周长山听到这话有点迷糊,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啊。
古孝贤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纸烟来,恭敬地给一众干部每人递上一根,这是儿子专门给他买的,让见了村里干部给敬一圈。
“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你这秧苗咋回事,为什么长得比队里的还高,是不是把化肥偷偷地往家里顺了。”
周长山一把拍开古孝贤递烟的手,颇有些怒不可遏的说道,两只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
“哎吆,队长可不敢胡说嘞,我哪敢偷集体的东西,咱是老实人,队里接收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了,怎么会干有损集体利益的事情。”
古孝贤哆哆嗦嗦的额头都出汗了。
此时的周长河也是一脸淡然,仿佛根本不认识古孝贤似的,分明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
也许是级别更高,根本不屑搭理这个外来户!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最近几个月,古小满都没给他送啥东西也说不定呢!
“那你这秧苗为什么长得这么高,还这么绿!”
“这……”
古孝贤都快哭了,这泥马的上哪说理去,秧苗它要长得快,谁又能挡着。
“队长队长,这不是去年冬天,我们把河里的淤泥背了些当基肥了吗!”
这时马秀莲跑过来,笑着跟周长山解释道。
“是吗,淤泥还有这功效,那你们也别在木囊(磨叽)了,把淤泥给队里的地也背些,这大河有水小河满的道理不懂吗,真是典型的自私自利行为。”
周长山鼻孔朝天道。
这话让古孝贤直接就傻了,背淤泥可是个要人命的体力活,七队的地虽然距离他们不远,但是也绝对不近,三四里地起码是有的。
这时村支书开口了:“背淤泥就算了,领导马上要过来检查了,让他们直接去生产队的地里就行了,或者干脆回家去,一会书记要是问话,别说啥对集体不利的话就行了。”
古孝贤感激的看了看支书,这话无疑是给他解围了,要不然这背淤泥的差事,绝对能让他欲仙欲死。
那个年代的情况就是这样,生产队长有着绝对的权利,别说一个外来户,就是本村的人也不敢忤逆他们的意愿,因为这关乎着年底的许多方方面面,比如说决算工分,分口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