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回春,已入梦中。
平章十二年的深春,寒潮尚未退去,上京中却是一片登科华彩的喧嚣。
放榜日开,谁人春风得意,皆在旁人的艳羡惊叹中。
闲倚在窗边长榻上醒酒的人被一旁的友人拍醒,耳边传来一阵隐隐的嘈杂乐声,恍若在远处传来。
肖紊微掀眼皮,视线扫了一圈周围,才回过神来自己此时在何处。
这几日他得了武举头名,又是武校院里第一个得了官职的,所以接连几天都是酒席宴会。
他并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但这几日请他的宴会都会去上一回。
毕竟肖家众人此时并不想在府中看到他。
今日的酒是塞北的烈酒,肖紊喝了几杯,便借口假寐醒酒。
边上之人见他醒来,便催着他到窗边往下看。
“从章!你快来看啊!姓傅那小子果真中了,真是奇了!”
其他碎语宛若轻风过耳,唯独那个傅字,停留在耳侧。
肖紊顿了顿,才顺着话走过去往下看。
四周街边此时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其中不少夹杂在其中的各府管事,大抵是想派人来相看姑婿人选的。
这些都是寻常。
肖紊面上没多少兴趣,边上有人递来杯酒,他接过也只是捏在手中,指腹摩挲。
抬眸看向远处,只能看到一行挂着红花的匾额和几道马上的红衣身影。
喜乐庆贺的丝竹声遥遥传来。
边上还有武校院的同伴在一旁围着议论纷纷。
“哎听说这傅新雨今日在御前可是很得陛下喜欢的……”
“切,不过就是一副白面书生样,有什么的……”
“指不定他这功名掺了水呢……”
“……”
此话一出,周遭都有些沉默,毕竟这话可不能瞎说。
那人是个世家子弟,见周围沉默,正要洋洋得意的说下去时,余光扫到一道森寒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那人身躯一顿,缓缓侧眸对上靠在窗边的肖紊看过来的视线后,读懂了他眼中的威凛,几番纠结,最后还是闭了嘴,只闷闷喝酒。
楼下的乐声越发的近,游街祭天的队伍已然到了近前。
肖紊淡淡收回视线,垂眸望下看去。
红棕高马上,那人一身素红锦袍,夺人视线。
比起旁人,他的笑意要淡的多,仿佛一切他早已预料,胜券在握。
几个浅笑颔首间,已然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肖紊回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他。
刚想收回视线,原本马上之人却缓缓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那双眼眸此时晕染了春日的浅光,透出几分春日山边溪流下的澄澈光亮。
短暂的对视后,肖紊最先反应过来,他朝傅新雨微微颔首,将手中握的残存余温的酒杯稍举,向他表示庆贺。
只可惜他好似误会了他的用意,看完后唇边笑意一减,唇角下压一瞬,朝他露出轻蔑一笑,随后便清冷高傲的收回了视线。
直到队伍远去在街尾,肖紊还倚在窗边,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不语。
身旁友人拍了拍他,肖紊才收回了视线,仰头将酒杯中的余酒饮尽,放下酒杯转身离去……
傅新雨……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耳边似乎传来了故人的呢喃和呼唤,让溺于梦境之人抓住了绳索,自水中浮出水面。
一声嘤嘤的叫声在耳边响起。
肖从章自昏睡中睁开眼,入目便是府中的卧房。
屋中点着的暖炭还未烧完,此时温暖如春。
肖从章扫了眼这会盖在自己身上的三层厚实的被褥,顿了顿,缓缓动了动被压的僵硬的身体。
昨日刺骨的寒冷已然退去,只会除了有些昏沉疲惫外,倒无其他大碍,大抵是昨日温与庭替他扎过针了。
肖从章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先是看到不远处将窗户从外边拱开半扇,露出一个圆滚滚脑袋的熊猫。
它看到肖从章醒了,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又嘤嘤叫了两声。
抬手扒拉着窗台就想要翻进来。
肖从章皱了下眉,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在看到床边趴着还在昏睡的人时,背影一僵,像是愣住了。
温睡在床边的人似乎睡的不算安稳,清瘦苍白的面上染了一抹被熏热的红。
肖从章从未想过傅重峦能在这里守着他。
回过神后,先是扫了眼他身上的衣物,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他的面上。
傅重峦眼底的乌青太过刺眼,肖从章凝神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很轻的下了床,将床边之人弯身抱了起来。
骤然落入温暖的怀抱,傅重峦发出了一声轻吟,依赖着抬手抱住了肖从章的脖颈,亲昵的在他肩颈侧用脸颊蹭了蹭,宛若一只撒娇的狸猫。
肖从章动作微僵片刻,垂眸扫了眼怀中之人的侧颜,喉结上下滑动一瞬后,勾唇轻笑了声,才将人放到床上。
许是太累了,沾上床铺,傅重峦睡的更熟了,鼻息间是熟悉之人的气息,是以眉间那抹愁绪划开,放下了戒备。
肖从章弯下身静静看了傅重峦一会,直到远处窗边团圆的动静实在太大,收回视线,肖从章轻咳两声,拧着眉朝熊猫走去。
团圆一见到肖从章便拱着脑袋蹭他的手,本想撒个娇让肖从章帮他进屋,却没想到反手被他一推,圆滚滚的身子当即团成一个圆球,翻下了窗户,在外边滚了一圈趴在地上。
“嗯!!”
从地上爬起来的团圆十分生气的喷了个响鼻,在地上跳起来表示它的不满。
可惜肖从章并未理会它,回头看了眼没吵醒傅重峦后,便关上了窗户,顺手拿过衣架上搭着的衣物,转身朝外边走去。
出了屋外关上门,肖从章才压抑的轻咳起来。
他此时身上还发着烫,大抵是没好全。
转身往书房走去时,刚巧碰上林修端着药,后边跟着魏岭和温与庭。
三人看见肖从章自己爬了起来,几人脚步一顿,面面相觑。
直到肖从章示意他们去书房,三人愣了一会,才转头跟了上去。
林修率先跟着肖从章进了书房,放下药后,一张黝黑的脸露出几分试探和难为情。
肖从章穿好衣衫出来后,对上他的视线,只是瞥了他一眼,抬手拿过他手中的要仰头一饮而尽。
魏岭和温与庭一进来,姓魏的便朝肖从章打趣。
“盛公子还睡着呢?”
肖从章嫌他无聊,睨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