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歆的神情,简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然而,他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去做某事,就绝不会轻易动摇的人。
简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次去昆明,我又碰到她了,她是RE古川项目评估团的负责人,后天也会带队前来。”
周歆脸上神情淡漠,让人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简阳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声说道:“后天,你将以古川县政府招商引资办代理主任的身份,参与整个评估活动的全部行程。歆,爱意味着包容,而非排斥。”说完,简阳再次牵起周歆的手,缓缓向前走去。
周歆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第二天上午,简阳正在处理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文件,曾浩匆匆敲门走进来,说道:“简书记,市委办公室来电话,说省旅游局的领导已经到了西川,凡书记将在市委与他们会面,中午市政府会在西川宴请考察组的同志。下午两点,市委叶秘书长代表市委,何副市长代表市政府,会陪同考察组的领导前来古川,让我们做好接待准备!”
简阳抬起头看了看曾浩,应了一声,平静地问道:“郝县长知道这事吗?”
曾浩回答道:“应该知道,毕竟这件事本就由政府负责,市委只是出于尊重,知会我们这边一声。”
“嗯,你还是和政府办打个招呼。既然是郝县长亲自抓这件事,相关情况就要及时通报传达。另外,你和政府那边协调一下,确定什么时候出去迎接考察组,大家统一行动。”
曾浩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其实在曾浩心里,颇为不满。因为他接电话时得知,对方是先打给县政府,然后才打到县委办公室的。这让曾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说,县委的领导地位摆在那儿,怎么能直接越过县委,插手县政府的工作呢?但曾浩不敢在简阳面前表露分毫,他深知简阳的脾气,最讨厌这种部门间的扯皮。
在县委积极主动的沟通下,县委与县政府协调得十分顺畅。待对方进入县境后,全县在家的主要领导齐聚县委,一同前往县城边的收费站,迎接省旅游局的考察小组以及市委市政府的领导。
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家的交谈得体却空洞。简阳脸上挂着笑容,却稍显僵硬。而郝建国则显得从容许多,问候、客套、玩笑等各种语言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充分展现了他在这方面的深厚造诣。既活跃了气氛,又显得谦逊热情。
好不容易把一行人安置妥当,简阳瞅准机会抽身离开。
看到简阳离去的背影,叶秘书长打趣道:“这个简书记可真是忙啊,真是辛苦他了。”
言外之意,不少人都听了出来。这次带队下来的省旅游局赵副局长也笑了起来:“我说郝县长,也许你得请客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心里都不禁一动。
郝建国心里更是思绪翻涌,但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赶忙说道:“看赵局说的,你们能来我们古川这穷乡僻壤,又有何市长和叶秘书长一同前来,古川上下那是备受鼓舞啊!只要领导们看得起我们古川,能常来关心指导,我就是天天请吃饭,那也是莫大的荣幸啊!”
叶秘书长笑着说:“赵局这话,大有深意吧!郝县长,你这饭可得请得别有风味呀!”
“呵呵!”郝建国笑着,却不敢随意接话。
何副市长则沉稳得多,出声岔开话题:“我说,要不先让省里的领导休息一下,他们一大早从省城赶来,一路奔波也很辛苦。我们晚上再来请示工作吧!”
“呵呵,不敢不敢!”赵副局长赶忙谦虚回应,却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按照顺序与赵副局长握手告别。
在握住郝县长的手时,赵副局长别有深意地使了点劲。
郝建国则谦逊地笑着,同样面带微笑,用力回握,以此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可究竟在感激什么,就连郝建国自己此刻都有些不太明白。
回到在古川宾馆临时开的房间,郝建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怔怔地出神。
赵副局长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听他的口气,似乎自己要有变动,而且好像是往好的方向变动。可自己向来消息灵通,在省委那段时间可不是白混的,但凡有任何与自己相关的风吹草动,总会有人或明或暗地在第一时间给自己通风报信,这次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郝建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旅游局在省城本就是个相对清闲的衙门,没什么实权,消息也向来不太灵通。但看赵副局长的神态,又不像是信口开河。郝建国不禁有些期待,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
郝建国忍不住暗自鄙视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但鄙视归鄙视,手还是不自觉地摸向电话。他思索片刻,拨通了省政府行政处一位老熟人的电话:“喂,是我,郝建国!”
报出自己名字后,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热情起来,笑嘻嘻地和郝建国东拉西扯,可就是只字不提郝建国关心的事。
郝建国等了半天,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他斟酌了一下,隐晦地问道:“老兄啊,你们在省城天天享受现代化生活,是不是都快把老弟我忘了呀?”
“怎么可能!前几天我们几个喝酒的时候还说起你呢!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被哪朵俊俏的山花给迷住了,都快两个月没回省城了。怎么样,是不是乐不思蜀啦?”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我在这儿都快憋闷坏了,做梦都想回省城。你们也不拉老弟一把。”郝建国说到后面,语气半真半假。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认真问道:“你真想动啊?”
郝建国立刻换上一副懒洋洋的口气:“可这也由不得我呀!怎么,有什么门道?”
那边答道:“暂时没什么消息,不过如果你真想动,我们帮你留意着……”
郝建国不禁大失所望。
难道赵副局长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郝建国还是不太相信。
他又接连给另外几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人打了电话,得到的消息都很明确,省里暂时没有干部调动的计划。
郝建国又想,难道是市里有动作?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要知道,赵副局长可是第一次来西川,而且和这边似乎没什么往来,没理由知晓市里的人事情况。再者,要是市里有什么意向,叶秘书长肯定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可刚刚看叶秘书长说话的神情,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啊!
一直到晚上陪省旅游局工作组的领导和同志们吃饭,郝建国都被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时常走神。
但那个赵副局长再也没提起这件事,这也正常,饭桌上人多嘴杂,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郝建国一直想找个机会,单独和赵副局长聊聊,看看能不能把情况弄清楚些。
终于,在酒过三巡之后,久经酒场的赵副局长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席。郝建国见他脚步有些虚浮,赶忙抢先一步站起来,扶住赵副局长,往洗手间走去。
叶秘书长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到了洗手间,郝建国展现出曾经做秘书时的利落,迅速帮助赵副局长舒缓酒劲。在酒劲快到临界点时,他用好几把热毛巾擦拭,赵副局长这才感觉舒服了些。郝建国依旧小心翼翼地扶着赵副局长走出来,两人来到大堂的一圈沙发处坐下。
郝建国又招呼大堂领班送来冰镇水果盘,还沏了两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热茶,放在茶几上。
赵副局长惬意地躺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刚刚上头的酒劲已经缓和了不少。他满意地看着郝建国,心里明白,自己其实帮不了郝建国什么,郝建国根本没必要如此亲自伺候自己,但他却这么做了,这怎能不让人感动,又怎能不让人满意呢?
赵副局长开口说道:“郝县长,从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前途、值得培养的干部。不仅有知识、有能力,做事细致周到,更难得的是你这份谦虚谨慎,实在难能可贵啊!不愧是柬省长身边培养多年的年轻干部。也正因如此,今天下午我才开那样的玩笑。唉,其实也不能说全是玩笑,总之,机会是有的。”
郝建国不动声色,没有搭话,而是更加殷勤地站起身,亲手为赵副局长剥了片橙子,用小食盘双手递了过去。
赵副局长笑眯眯地接过,说道:“省旅游局这次有干部要去党校学习,在学员名单中,我看到了简书记的名字。”
郝建国眼睛一亮,与赵副局长迅速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便换了话题,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神情都变得轻松许多。
“呵呵,我说你们两位今晚最重要的主角,怎么老不回来,原来是躲在这儿逍遥呢,这可不行啊,要罚要罚!”叶秘书长从大堂拐角的盆景处转了出来,看到两人,便大声招呼道。
郝建国和赵副局长都呵呵笑了起来,招呼叶秘书长也坐一坐。
叶秘书长说:“不坐了不坐了,你们两个快进去救场吧!这酒没了你们,还怎么喝呀!”
于是,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酒桌。
等到夜深人静,郝建国站在房间窗前,望着脚下古川县城的点点灯火,心中思绪如潮。
简阳要去省党校学习了!这可是个重要信号啊!
从目前情况来看,省委对这件事还在低调处理,没有大肆宣扬,这预示着什么呢?
去党校学习,主要有两种原因:一种是为干部提拔做准备,通过党校学习,一方面可以强化干部自身的政治理论水平,提升自身素质;另一种则是对一些在原工作岗位上各方面有所欠缺的干部,在调整前做铺垫。
简单来说,去党校学习的干部,要么是即将得到重用,要么就是要被调整岗位。
那么,简阳属于哪一种呢?
郝建国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着。这可关系到他今后的发展,由不得他不重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简阳有很大的调动可能性!
可这个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呢?似乎也不太确定。毕竟简阳刚到古川还不到一年,而且工作也没出什么大的失误,怎么会动他呢?
突然,郝建国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简阳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