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翠兰叫书记就近找一家饭店,吕书记便把他们领到村部经常吃喝的地方,也在西关南边。饭店显得脏兮兮的,吕书记让人安排一个房间,坐了下来。
高翠兰怕猪老大着急,看这里离小吃店也不远,对信主任道:“你一手托两家,今天这个饭局就交给你了。”他又对吕书记道:“你对这里熟,你们先点菜,捡好吃的尽管要。你们给了我这么大的面子,我不能让你们喝瓜干、曲香的,店里还有大曲,我去给你们拿过来。”吕书记高兴地道:“行行。那就喝你的好酒,也别太客气。”
高翠兰急忙忙回到店里,看二风正在卖饭。便走进屋里,把签好的合同递给猪老大,道:“合同签好了,可是我也不能回来吃饭,他们叫请一场。”猪老大道:“请他们吃饭,那我们都去就是了?”高翠兰问道:“我叫你买的菜呢?”猪老大道:“菜买了,就等着你调理呢。”
高翠兰道:“也别等我调理了,你们也别去。”猪老大问道:“咋回事?”高翠兰道:“没啥事。你跟他们这些人说不来,不想叫你跟他们掺和。”苟老二道:“我明白嫂子的意思,咱们就在这里吃吧。”高翠兰拿了酒,叫二凤帮忙把菜装在盘子里,又嘱咐猪老大看后把合同收好,便急匆匆拿着酒走了。
苟老二看着合同,道:“人家‘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你们一下子就搞一亩八分地,不简单。”猪老大道:“你还没注意哩,大院门口到公路那片地方,你看见了吧,还得有个两、三分地哩。”苟老二道:“不得不承认,嫂子有眼光,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猪老大斜着眼道:“她有眼光?这主意都是我出的。”苟老二笑着道:“别说了,我明白。嫂子是个干大事的,可你是管干嫂子的,不更厉害吗?”说得猪老大大笑起来,不由得骂道:“你这个狗东西。”
高翠兰来到饭店,看到房间里烟雾缭绕,桌子上已经摆上了菜。吕书记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着鸡腿正啃着呢。看高翠兰进来,道:“早就饿了,先吃点垫垫,好喝酒。”吕会计瞅着高翠兰手中的两瓶酒,道:“还是齐河大曲呢,好酒。”
信主任忙接过酒,对吕书记道:“我经常在他们小吃店吃饭,高老板从来不喝酒,也不让老猪喝酒,我来替他当这个‘酒司令’。”吕书记道:“听说猪老板是个有本事的人,难道他也惧内?”高翠兰道:“瞧你说的,惧内呢?这是信主任抬举我。我平常可怕他了。别说我,他那个长相,谁见了谁怕。”
吕会计点头道:“是、是有点怪。”吕书记对高翠兰道:“这话我不信。你要是怕他,敢让他在家里看店,你一个妇道人家出来喝酒?”高翠兰故意道:“这里面的事你就不知道了,家里还有好些人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钱都是借来的,借的钱多,‘债主’也多,都是上午来送钱的,一大桌子哩,在店里陪他们吃着呢。”
信主任早就倒好了酒,道:“好了,闲话少说。高老板既然不会喝酒,也就别攀她。能者多劳,咱们就随意喝吧?”
一阵大吃大喝之后,高翠兰突然想起来,只顾忙着尽快签定合同,至于那片场地的面积是多少,自己连丈量也没有丈量。便问吕会计:“你那合同上写的是一亩八分地,你们什么时候量的?”会计道:“给他们这块地时候就量过的,绝对不会错。”
吕书记已经有了酒意,接过来道:“这个你放心,你们可以去量。写这么多,就得有这么多,少一分我包你一亩。”高翠兰道:“你说话可得算数?”吕书记道:“说话不算数的不是人。”高翠兰道:“书记真是个爽快人!”
吕书记摇头晃脑道:“先别夸我,我说话是有原则的:少一分包一亩,必须是绝对的一分;可要是少的多了,哪怕是一分零点零一,那我可就不管了。”高翠兰道:“你够奸诈的。”吕书记笑着道:“开玩笑的,哪能会少呢?”
高翠兰还是不放心,他看吕书记跟信主任端酒,便问吕会计:“你说的这个数字,可包括院子前面的那片地方?”吕会计挤眉弄眼,打着手势道:“不不不。”意思是不包括,叫她别再问了。
高翠兰虽然明白,但对会计道:“不怕的,只要不包括就行,总不能不给路走?”于是对吕书记道:“吕书记,反正合同已经签了,我们马上就要动工整修。我想先把门口的路修好,你可是得支持呀?”
吕书记刚填进嘴里一个酿鸡蛋,瞪着眼问道:“我支持什么?”高翠兰道:“我想把路开宽一些,好做生意呐。”吕书记伸着脖子咽下鸡蛋,喘了一口粗气,道:“好事、好事。哎——对了,那门口的地可不是你们的啊?”高翠兰道:“知道不是我们的,也没说是我们的。别管谁的,总不能不给路走。我要是不吱声把路修了,把那片地方整理了,你们也没有办法。可我有话说在明处,省得到时候闹出矛盾就不好了。”吕会计道:“对对对。”
高翠兰又道:“今天打开窗户说亮话:本来也不想占你们的便宜,可那片地方我们得用。”吕书记伸出大拇指道:“不愧是个当家的,想得周到。一会儿‘话说在明处’,一会儿‘打开窗户说亮话’。你都把话说绝了,可我就弄不懂,‘不想占便宜,那地方还得用’什么意思?这不想明讹吗?”
高翠兰道:“怎么叫明讹?这地方卖给谁也得给留路,买匹马你不能把缰绳给解去吧?”吕书记又伸出大拇指道:“精辟,精辟。”可又转了个弯道:“早知道把这块地方加上去,也多卖几千块钱,这是会计你的失误呀?”吕会计道:“当时你说卖花炮厂,也没说要卖前面这地方。”吕书记道:“对、对,没卖,没卖就好。”高翠兰道:“不管卖没卖,反正你们不能不让修路?”
吕书记喝酒正在兴头上,瞪着眼对高翠兰道:“这样吧,也别费口舌了,你若能陪我喝这一杯酒,我就同意你修路。怎么样?”高翠兰犹豫一下,问道:“说话算数吗?”吕书记道:“不算数不是人。”高翠兰道:“又赌瞎巴咒,骗人呢?”吕书记瞪着高翠兰道:“这回不是瞎巴咒。”高翠兰道:“当真?”吕书记道:“绝对当真。”高翠兰叫信主任斟了酒,端起酒杯道:“拼了老命也得喝这杯酒。”说着,跟吕书记碰了杯,一饮而尽。
吕书记喝了酒,对高翠兰道:“我说话绝对算数。不过,一杯酒不够意思,你只打算修原来那条路吧?”高翠兰明白他的意思,随即道:“哪能只修原来那条路?直说了吧,你叫我喝几杯?”
吕书记一听高翠兰愿意跟他喝酒,顿时兴奋起来,打着酒嗝道:“豪爽!这样,你陪我喝六杯酒,来个六六大顺,那地方随你怎么调理,我不管了,怎么样?”
高翠兰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非常高兴。问道:“书记说话当真?”吕书记随口答道:“不当真不是人。”高翠兰道:“你怎么就这一句话呀?”吕书记笑道:“我是牛行人出身——好赌瞎巴咒。”
高翠兰道:“赌瞎巴咒我不喝。”吕书记道:“怎么,还要我对天发誓吗?”高翠兰道:“谁敢叫你发誓?可是,你得说话让我相信呀。”吕书记道:“怎么才能让你相信?”高翠兰道:“说话只要实在,我就相信。”
吕书记本来已经有酒意,随口应道:“谁不实在?谁不实在不是人、人养的,行了吧?”高翠兰道:“哎呦——你怎么赌起了大咒。吕书记,喝多了吧?”吕书记道:“谁喝多了,我心里明白的很哪。让你喝杯酒能是容易的?”
高翠兰忙站起来道:“我虽然是个女人,说话也是算数的。吕书记这么慷慨,我一定陪你喝六杯酒。”说着,端起了酒杯。吕书记高兴得手舞足蹈,忙站了起来,用脚登上已经褪掉的鞋子,找到自己的杯子,信主任赶紧斟了酒,一连跟高翠兰碰了六满杯。
高翠兰坐了下来,故意装做十分难受的样子,摇着头对吕书记道:“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这下行了!”吕书记夹着菜道:“行了行了。”等吃下口中的菜,又道:“我们两个是不喝了,可是还有会计呢。不跟会计喝几杯吗?不能看不起我们会计!”
高翠兰道:“我怎么敢看不起会计,他才是个证人呢。”连忙要跟会计端酒,会计却推脱道:“书记代表了,哪能都喝呢?”信主任乘机道:“对对对,书记代表了。哪能让一个女同志打通关呢?”
吕书记瞪着眼问会计:“咦嗨——你还摆起架子了。人家高老板敬你酒,你哪摸去。还书记代表了呢,你回家跟老婆睡觉咋不让我代表?”信主任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忙道:“吕书记,你、你喝多了吧?”
吕会计不但没生气,而且笑着解释:“没事,我们是弟兄们,经常开玩笑。”吕书记对他道:“别不识抬举,该喝的喝!”
吕会计摸着脑袋道:“今天觉得头懵了呢。可能是这个酒好,度数高?”吕书记催他:“别装熊了,酒越好越不懵,你敢让我说话不算数?”
高翠兰就怕书记说话不算数,忙端起酒杯道:“你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又对吕会计道:“来吧,咱们喝。”吕会计只得端起酒道:“这样,咱们就喝一杯,代表了,行吗?”高翠兰还没说话,就听吕书记道:“放屁,你代表了,代表谁?起码三杯,少一杯都不行!”
高翠兰听他这样说,便主动跟会计碰了三个酒。吕书记看他们喝完,故意旁敲侧击:“我说呢,除了信主任,我不敢让他喝酒,再令不动你,在这个酒桌上我就没面子了。”
信主任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是在将自己地军,忙道:“你别这样说,我再不能喝酒,也得跟高老板碰上一杯。”
吕书记看两瓶酒快喝完了,这才罢休。问高翠兰:“你们买那地方准备干什么?”高翠兰道:“做生意呀。这么多钱都是借的,反正不能让它闲着。”
吕书记咂着嘴道:“现在做生意也难,你看上面的政策,一会儿叫搞活经济,一会儿又要打击倒买倒卖,叫人拿不准哪。”吕会计也道:“老百姓都会唱,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共产党的政策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你说咋做生意?”
信主任道:“其实搞活经济,不是想叫大家都富起来吗?这是个大方向,这几年老百姓也知道了,都说经是好经,有时候被歪嘴和尚给念歪了。”吕书记道:“信主任,咱们可不是歪嘴和尚。咱也是赞成改革开放的,这才几年时间,你看,农民总算有白面吃了,做生意的有肉吃了,当领导的有酒喝了。谁敢说改革开放不好,啊?”说罢,笑了起来。
吕书记又问道:“高老板,准备做什么生意?在我们这个地盘上,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不违法,我都支持你。”高翠兰道:“那敢情好。不过,整体我还没想好,得等等再说。起码现在先调理下房子,就能开饭店。
吕书记道:“开饭店?那也好呀,我们吃饭更方便了。”高翠兰道:“欢迎呀。只要是你们来吃饭,我只给你们算八成价格。”吕书记撇着嘴道:“好大的人情,还八成呢?”高翠兰看他不高兴,忙道:“这样吧,只收你们成本价,六成。不过,就跟我买你们的厂房一样,得给现钱。”
吕书记道:“咦——你真会算计。告诉你,你也不要小看我们,我们请客那是少数的。特别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单位来这里谈买地的事,请客也是他们请。你要是给我面子,到时候我把他们都领你们饭店来,你就赚大了。”
高翠兰道:“怎么赚大了?”吕书记道:“他们吃喝都是公款,你想怎么宰他们就怎么宰。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我们村班子来吃饭,你就免了吧?”
高翠兰道:“哎——哪码归哪码。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是个明白人。只要是你跟会计领来的人,我该怎么收费还怎么收,但是按照八折给你算回扣。你们村里人吃饭还是按六折收,这样总行吧?”
吕书记酒醉心不迷,一听说给自己回扣,自然明白:即使村委会吃饭,也是公家的钱。高老板说的回扣,毕竟是自己落的,当然同意。但是故意道:“教你发财你都不会,还做生意呢。好了,就照你说的办吧。”说着,站起来要走,高翠兰忙要送她,吕会计、信主任也跟着走了出来。
高翠兰与信主任回到店里,看猪老大他们还围着桌子说话呢。问道:“怎么,咋还没吃饭?”猪老大道:“就等着你们呢。你们不来,老二就不愿意喝酒。”
杨新生拿了板凳,招呼大家坐下来,高翠兰道:“本来今天在是一起吃饭的,可他们非叮着叫请客。不过,这场酒喝得也值。”猪老大道:“什么叫值?请客还是花咱们钱。”高翠兰道:“门口的那片地,书记答应让咱们用。”
猪老大道:“他不答应,咱们也得用,总不能把路给堵了。”高翠兰道:“你懂什么。那条路算什么?这么大一片房子,不能光指望开饭店。我想的是,前面的房子今后要打成门面,可以做其他生意,那门口的地方就有大用了,起码可以当停车场。”
苟老二道:“还是嫂子看得远,想的周到。现在发展那么快,不到五年,那地方就不偏僻了。”信主任道:“哪能等五年?你今天不在,没听吕书记讲,现在找他们村里买地的多的是。很多单位都要建房子,那还不快吗?要我说,明年年底,你们就该有邻居了。”
高翠兰问他:“会这么快吗?”猪老大也道:“明年年底,那咱的生意也好做了。”信主任道:“你就等着瞧吧,要不然,我也不敢叫你们买这个地方。”
高翠兰心里太高兴了,对这片地方充满憧憬,道:“我原来以为简单修理修理,能开饭店就不错了。照这么说,咱们还得好好设计设计呢。”苟老二道:“是应该好好设计。那么大一片地方,不能浪费。你刚才说的对,门口对着公路,能打门面就打门面。做生意不行,以后租给人家,就这十来间门面也值大钱!”
猪老大道:“门面是门面,我们住哪儿?兵马不动。粮草先行,得先弄个住的地点。”苟老二道:“那么多房子,还没有你住的地方?”高翠兰道:“说来也是个难事。要是在原来基础上调理,那房子太不起眼。要是推倒重新盖,还得不少钱哪?”
信主任道:“那房子我看了,虽然显得破烂,其实盖了没有几年。主要没人管,墙是用砖头掺泥砌上的。即便拆了,砖头还能用。我的意思是,先把前面的房子拆了重建,起码搞两层。其余的少许调理调理,能用就行,等有钱了再大整。既然搞经营,就得有点气派,或者有点风格,叫人看了舒服,才能招人气。”
苟老二道:“不愧是商业专家,讲的有道理。”高翠兰道:“好是好,恐怕得不少钱?”苟老二道:“要不了多少钱。我那里有的是石头、石料,你铺地垒墙,要多少拉多少。”杨新生也道:“我们村里有几个会盖房子的,在城里建筑队干过,现在没出门,我把他们叫过来干。都是亲戚,管顿饭就行了。”
信主任道:“整修一回不容易。既然干,就打算三年五年不要再动。前面的门面房,我给你们找个设计的,要搞得现代化一点。特别是开饭店,卫生很重要,院子里要打一口深水井,把卫生间、下水道都设计好,今后就省事了。”
猪老大高兴道:“对对对,你想的太周到了。”二凤道:“哎——你们还没说门窗呢,我娘家舅是个木匠,手艺可好了。我们家里还有好多木料,大姐,门窗就包给我了。”
高翠兰听到这里,心中十分感动,特别是二凤一声“大姐”喊的,使她又想起杨新生的亲姐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感情,两行泪水不由得扑簌簌流了出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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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二凤一声大姐喊的,高翠兰百感交集,不禁流出了泪水。二凤不知怎么回事,忙问她:“大姐,你怎么了?”高翠兰擦着眼泪道:“没事,我是高兴的。来到这里快一年了,今天才有家的感觉,我觉得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你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