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吏皱了皱眉。
“这个案子,府衙已经查办了。淫妇交代,自己因蒋汉拿不出钱来供她,心生怨恨,抢夺簪子时误杀了蒋汉。”
其实,淫妇一开始并没有承认。
她声称自己黑夜里摸回蒋家,看到蒋汉在睡觉,一旁的簪子闪着金光。
一时动了贪念,便拿走了。
谁知蒋汉那是死了?
可金簪在她手里,她袖口又沾了血,百口莫辩。
在刑事官的逼问下,她只好认罪。
“事实清楚明白,你们还争辩什么?竟在府衙门口吵嚷,小心治你们一个扰乱之罪!”衙吏喝道。
蒋家老两口本就是昏聩不会看眼色的人,此时犹在力争:
“官老爷,虽说那淫妇有罪,但这事与我这儿媳也脱不了干系,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你的意思是,府衙给你判错了?”衙吏竖起怒目。
蒋老头愣了一下:
“确实判漏了,但小老儿不是这个意思……”
“大胆!”衙吏怒不可遏。
竟还有这样不知死活的,到府衙门口鸣冤假错案?
“此案已结,岂容尔等置喙。”
“尚在府衙门口哗众取宠,罪加一等。”
“来呀,把这二人扣下,各打二十大板!”
蒋家老两口难以相信,他们明明是苦主,怎么打起他们来了?
待到衙吏的手,如钳子般钳住他们的双臂,要将他们往刑台拖。
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怕了,嚎叫不止,痛哭流涕: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敢了……”
可是板子无情,不多时,啪啪啪的打板声,夹杂着惨叫,响个不停。
蒋秀娘趴在外头,仿佛很心疼似的,哭得肝肠寸断。
围观的人,一边叹她至纯至孝。
一边劝她:
“蒋秀娘,莫要太哀伤了,如今可得保重身子。”
“蒋汉去了,旺儿还小,两个老的又不中用。”
“以后蒋家,可全靠你撑起来了呀……”
蒋秀娘用帕子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隐藏在帕子之下的嘴角,却微微地勾了起来。
蒋家的事闹得太大,隋准略有耳闻。
不过他并不关心。
他一门心思想着,自家秀儿到底啥时候能回来呢?
又过了几日,佟秀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被隋准抱在怀里,揉了一通,从被从头看到尾。
“好在是没有瘦。”
隋准有些不高兴:
“辛辛苦苦养起来的二两肉,为别人奔忙掉了去,我要闹脾气的。”
分别了几日,佟秀也想他,欣然接受他的黏糊和蛮缠。
“娘子别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呢。”
“你最好是。”隋准龇牙。
然后又忙前忙后的,给佟秀装饭端水,生怕他饿着了。
佟秀吃饱喝足,又好好地洗了个澡。
两人躺在床上,才谈起旺儿的事。
“……现如今是抢救过来了,但神医说,他身子本来就弱,又受了这重伤,底子恐全坏了。”
底子不好,便是熬过这一遭,以后还能苟活多久,未可而知。
按神医的说法,长此下去,也不过两三年功夫了。
“那蒋秀娘可受不住。”隋准道。
还好,佟秀接着又说:
“事情倒也没那么坏,神医说了,若内调好了,还能活更久一些,再长上七八岁,身子骨结实了,就有盼头了。”
隋准看他说话一截一截的,故意藏着话,要逗人玩呢。
便心中暗笑,假装好奇:
“啊?那要如何内调啊?我怎么记得,那神医专长骨科,内调他不会吧?”
他这么一问,佟秀便来劲了。
小脸闪闪发亮。
“神医推荐了一个大夫,说是擅长内调。此人,我们还认识呢,你道是谁?”
“哎呀?”隋准佯装惊讶:“到底是谁?”
佟秀噌地从床上坐起来:
“是成阳县城里,那个给我和爹检查身体的大夫!”
“哇!原来是他!”隋准夸张地捂脸。
佟秀:“……娘子,你好假。”
隋准失笑,搂住他的肩膀:
“怎么会?我是真吃惊。原来他俩竟然认识。”
“这么一来,旺儿岂不是要去成阳县了?”
“正是烦恼这个呢。”佟秀复又躺下,长吁短叹。
蒋家两个老的不靠谱,蒋秀娘又抽不开身。
总不能让旺儿一个孩子,自己去人生地不熟的成阳县吧。
“别想那么多了。”隋准说。
他给佟秀整理了一下枕头,然后侧身搂住。
“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这局面,对蒋秀娘来说已经是大好了。”
“倒是你,忙了这么些天,还不好好歇着?”
佟秀嘻嘻一笑,反手抱住他。
“也是,我在城外那几日,夜夜都觉得身边空得慌,睡不好。”
隋准便点了点他的鼻头:
“那还不快睡?”
小两口便你侬我侬,心满意足地睡了。
蒋家的事闹得街头巷尾皆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佟秀想着,代工做衣服这活,怕是干不长了。
如今蒋汉死了,蒋秀娘没有了拖后腿的,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活。
且旺儿需要用钱,蒋秀娘分给他的活,怕是会越来越少。
自己得想想旁的出路了。佟秀心想。
然而他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突然,还这么彻底。
这日,蒋秀娘上门,向他辞行。
“……旺儿是我的命,什么都比不过他。我已将府城的宅子卖了,预备带着孩子,到成阳县寻医。”蒋秀娘说。
佟秀十分惊诧。
数日之前,蒋秀娘还是个怯懦没有主见的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用自己的血,供养蒋家一家子。
这才多久,她竟像变了个人一般,居然如此有魄力,做出这样干脆利落的决定。
“你的公婆能同意么?”佟秀问。
蒋秀娘脸上满是坚毅:
“不同意又如何?如今蒋家是我做主了。他们乐意,就跟着我到成阳县去。不乐意的话,随他们去哪里。”
那便是要跟蒋秀娘去了。
否则,两个老不死的,挨了二十板子,身子骨是真变差了。
这时候不指望儿媳孙子,还能指望谁?
他们的福报,还在后头呢。
“只是有一件……”蒋秀娘抿嘴:“以后不能再劳烦你,帮我做活了。”
佟秀赶忙说:
“是你帮我才对,这都是小事,治好旺儿要紧。”
蒋秀娘却嫣然一笑:
“故而,我同掌柜的推荐了你,让你顶我的位子,去绣铺做活。”
“掌柜的答应,先试一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