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笨重,无法靠黑风拖带,屠威特意去了趟县里雇了辆牛车随行。
归家后在正院院中专辟了一角,挖了浅坑埋进半尺,木人就扎实的在屠家落户了。
屠艾年岁小,虽不用人照顾起居,仍随着父母住在正院,父母住正房,她住东侧的厢房。
每日卯时初,小小一个人儿便已起身练剑,因着父母未起,只是安静的演练剑招。
待到父母起身,家中人陆续来正院用早膳,屠艾约莫已练了一个时辰。
用完膳,家中人各自出行,正院恢复安静,屠艾开始与角落的“死敌”木人练招。
剑的攻击面极广,躯体的上中下各处尽可击刺,譬如一个简单的劈剑,可上劈,下劈,平劈,斜劈,若是在结合步法,如弓步劈,虚步劈,歇步劈等等,好似颇有些繁多。
不过全部剑招拆解到最后也只十余个基本动作,步型也只那几种,学会各关节如何发力后,相似的动作是一通百通的。
屠艾对着木人一阵劈刺,不断尝试着不同的发力方式,直至找到最适宜,将力最大化的那一种。
找准力后像师傅要求的猛着来,猛劈猛刺,但这木人剑剑不入,屠艾最多给它添些轻微的砍痕,手腕却常被反坐的力震得发颤。
幸好木剑是硬木制的,屠艾不担心剑比木人先损毁。
赵芬就在院中,每每看着稚儿那般不省力的动作,无措又心疼,这比先前只练招式“狠”得多了。
她坐在院中也不敢出声,默默看着守着,她是真不知道稚儿哪来的毅力,一日又一日对着木头猛力劈砍。
劝是不能再劝,只想着她能为稚儿做些什么,让稚儿稍稍轻省些。
待注意到稚儿常不着痕迹的轻摸手腕,真是又疼又气,次次那么大力,哪能不伤着啊,偏她从不叫疼,真将人唬住了。
赵芬紧着时间用软布做了两副腕套,好歹能护着些,又命仆人找了几间医馆,寻了些好用的药油,每日练完必得给屠艾涂摸上。
屠艾不是不爱惜自己,虽然被震得有些麻,疼倒是不多疼的,若是真伤了或者流血了,她也不傻,是不会忍的。
偏就她这样的态度,气得赵芬私下偷偷哭了两回,怎就如此好强呢。
屠威恰好与赵芬相反,爱极了稚儿这性子,硬气,是他屠家的种。
虽他心疼娘子,知道她为人母的心慈又心软,可也不好让稚儿改啊,学剑习武就是得吃苦。
原本瞧着稚儿性子软,他还真担心日后嫁人了再被欺负,这下好了,稚儿学剑了,学好剑,今后看哪个敢欺她。
丈夫这样的“无赖”,又气得赵芬怒了一怒,这哪里是嫁人的事啊。
更不提稚儿也许根本不愿嫁人。
当然,赵芬现在还不愿同丈夫谈及这点,太早,太早了,至少等田儿和萧儿的婚事落成后再说吧。
赵芬承认她是在逃避,她起初还想着若是稚儿学不好剑,许是会自己断了心思,可眼下稚儿这般的架势,学不好剑几乎是不能的了。
稚儿越是这般坚定,她越是不敢现在就对丈夫言说,稚儿祖父母也还在呢,若是他们不答应呢?若是他们想稚儿断了学剑的心思可又该如何?
屠家祖父母虽然久居田庄不管城中事了,但屠威是个孝顺的,什么都不会瞒着的。
二老的心思不难猜啊,万事求个家和,家是第一,子孙都要放在第二的。
他们不管事也不是真的不闻不问,而是知晓子孙都是孝的,无人会违逆,万事合心意,自然可以万事不管。
但若是知晓稚儿一个女郎居然不愿成婚,只会不喜,认为家中出了逆家之人,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女子不婚,就是悖了父母之命,就是逆家。
到时,若是稚儿真执着起来,两方起了争执,稚儿就成了真的不孝女,逆家女了。
稚儿可以不婚,却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这是赵芬不能容忍的。
因此赵芬多少存了不孝的心思,她想着拖一拖,待到屠家祖父母百年后,那会她也有心能说服丈夫。
可没到那等地步,心中总是慌的,听着丈夫的“无赖”话也只觉刺耳。
“稚儿才多大啊,什么嫁不嫁的,现下说的是什么。谁不知晓学剑要吃苦,我知晓啊,我有拦着不让稚儿受这份苦吗?
你做阿爷的知晓,我做阿娘就不知晓吗,我每日都在这院中看着,知晓的比你这个阿爷多。”
赵芬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她有时都不知道是为何哭了,全是为稚儿也不是。
“你是稚儿亲阿爷,多心疼心疼她吧。”
屠威被说的有些懵,他哪有不心疼稚儿哦,可稚儿好强也不是坏事,学武都是要打好身底的,越早还越好。
心中想着,嘴上却是不敢说的。
“芬儿,快别哭了,我心疼稚儿,我疼,回头就去集上看看有没有鲜羊羔,买上个两三头,给稚儿炖汤喝。
再去找找有没有都城传来的好膏药,专治跌打损伤的,多买些,给稚儿备着。芬儿,你帮着想想,可还漏下什么。”
赵芬不答。
赵芬知晓自己是迁怒,丈夫不知内情,不知晓稚儿与她兄姊都不同,自然不能与她感同身受,可她有时就是气他的钝。
她不是时时都能从容的,也不是时时都愿意体谅丈夫。
屠威见她不再哭了,揽在怀中细细给她擦了泪,“芬儿,怪我嘴笨,又惹你恼了,下回只管骂我,可别自己气哭了。”
“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赵芬气得捶了他胸口几下,梆硬,又寻了处软肉两只手掐着。
屠威其实不疼,故意龇牙咧嘴的唤着疼,一个劲讨饶,面上却是带了笑,嘿嘿,芬儿真好。
赵芬是好,心软得快,脾气去得更快。
在屠艾不知晓的时候,她的阿爷阿娘又因她轻轻小“吵”了一回,虽然很快你好我好。
屠威有个毛病,自觉理亏后总喜欢腻歪,是以“吵”后的几日总要黏着赵芬。
于是家中也就琢磨出了其中意味,每当阿爷在人前毫不顾忌的腻歪时,必然是又惹阿娘生气了,虽然不知道这回是因着谁。
等见着给屠艾买的一堆物件,羊啊,点心啊,伤药啊,就知晓了,哦,这回是因着稚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