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郭芙和雕鹏这两人从小杨家里出来以后,两人就一直关在车里,再也没有露过面。
连后来的拍摄节目,他们也一概没有出席。
张导多次带着剧组前来邀请,雕鹏每次都以郭芙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态度客气却坚定。
而在推辞之后,雕鹏又顺手扔给张导一盒沉甸甸的金条,让他自己看着办。
张导自然是个聪明人,本来也不是为了拍节目才来的——这次本就是受了郭芙的邀请,作为掩护的幌子。
如今郭芙不愿出面拍综艺,那便不拍就是了,反正雕鹏这边连路费都出了,还有额外的大红包,他自然没有任何怨言。
于是,张导干脆利落地带着陈灵、曾兮兮一行人,继续拍摄黑水镇的乡村综艺节目。
节目拍完以后,他又跟着沐云菲一行人,一同赶往了沐云菲的射电望远镜工作基地。
当然,那座庞大的观测站归属国防体系,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但真正能拍摄的画面少之又少,大多只是外围的风景和象征性的合影。
这一套流程下来,剧组前前后后也花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段时间里,郭芙和雕鹏的房车,就一直静静地留在黑水村外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期间,陈灵本来也想缠着郭芙不走。
她又是撒娇,又是卖萌,一副要留下陪伴郭芙的样子。
但这时沐云菲出来拯救了郭芙,她神色平静地说道:
“射电望远镜的工程组近期要调试主天线,有可能接收到外星文明的微弱信号,想去看的话,得现在跟上。”
听到“外星人”这三个字,陈灵立刻两眼放光,什么纠结不纠结,顿时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曾兮兮在一旁小声提醒:“笨蛋,人家雕鹏要和郭芙在一起,肯定要做点……小情侣之间才做的事,你在旁边当电灯泡,多尴尬啊。”
陈灵一听,脸立刻刷得一下红了,气呼呼地拍了曾兮兮一下:
“胡说八道!”
曾兮兮嘿嘿笑着跑开了。
而陈灵红着脸,终究还是被劝动了,乖乖收拾好行李,跟着沐云菲和剧组大部队离开了。
就这样,喧闹的人群远去,黑水村恢复了沉寂。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张导带着一行人走后没多久,郭芙也悄悄带着雕鹏,还有张叔出发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再开那辆显眼的双层房车,而是悄悄征用了车队里一台黑色的路虎越野车。
雕鹏自己开车,张叔坐在后排,一路上不断拿着手机打电话联系什么人。
而雕鹏则在车里简短安排了一下后续事宜,他留下了足够的一笔资金,让那些安保人员继续留在黑水镇,就地休整,严禁对外透露他们三人离开的事情。
这些郭芙请来的私人保镖自然都是业内最老道的人,知道明星行事一向神秘,对此没有半句多问,接过雕鹏打赏的钱财后,便心安理得地入住了镇子上的小旅馆,表面上还维持着日常巡逻的样子,掩人耳目。
而车内,气氛微微凝重。
山道两侧,积雪越来越厚,越野车在昏黄的天色中缓慢行驶,车轮碾压过雪地,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张叔终于打完了电话,凑到前排,压低声音对郭芙说道:
“大小姐,我联系上了,当年一同上长白山的几个老战友。”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微惆怅:
“只是他们年纪都大了,腿脚不利索,很多人早就做不得这种事了。”
郭芙转头看了张叔一眼,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听着。
张叔继续说道:
“不过……我有一个老战友的孩子,姓赵,在当地做山地向导,专门带登山队上山的。因为家里有些关系,他对这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悉。”
张叔顿了顿,压低声音:
“如果你们非要去我们当年到过的那个破庙,他能安排线路过去。”
“只是……提前得和边防打好招呼,不然贸然进山,因为长白山离朝鲜很近,有不少的巡逻队和邵岗,被人当成别国的间谍,麻烦就大了。”
郭芙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手机,翻了翻相册。
不一会儿,她找出了一张沐云菲的身份证照片,递到张叔眼前晃了晃,又一边飞快地发到了张叔的手机上。
她笑着说道:
“张叔,你用沐云菲的身份证,联系一下,就说国家安排的考察组,来调查长白山适合不适合建立大型射电望远镜的项目。”
“想办法开一张介绍信,走正式渠道。名字用沐云菲的,身份也用她的。”
郭芙说得轻松,但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从容。
张叔拿着手机,看着那张干净利落、写着“国航二科研究员”的身份证照片,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毕竟,这种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违规操作。
但想到郭芙之前帮他老战友的孩子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又帮了那么多的钱,现在要是矫情推辞,张叔也是做人心里过不去。
更何况……郭芙这身份,这手腕,张叔心里很清楚,自己就算不参合郭芙也有自己办法,到时候她胡乱一搞,出了乱子更麻烦,还不如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于是张叔沉吟了一下,还是咬牙点了点头:“行!这点小事,交给我。”
说着,他又开始打电话,联系关系。
车内一时间只剩下了发动机的低鸣声和外头呼啸的风雪声。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张叔才放下手机,对副驾驶上的郭芙回报道:
“大小姐,已经安排好了。”
“我们用考古队探查的名义进山,边防那边批了临时许可。”
“只是这次不会派战士跟着,我们得自己负责安全。我跟他们说了,我们自带安保。”
张叔说到这里,又加重了语气,叮嘱道:
“咱们自己心里也得有数,这可不是正式的国家任务,出了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郭芙微微一笑,偏头看了雕鹏一眼。
雕鹏正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轻敲着膝盖,听到这话,只是淡淡说道:
“放心,不会出事。何况任何事都有我在。”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冬日里的湖面,冷静,且自信。
听到雕鹏这话,张叔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雕鹏真正的身份,但从这一路观察下来,他心里隐隐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是普通人。
有他在,或许真的能护得大小姐周全。
越野车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向着长白山深处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白雪。
雕鹏开着越野车一路往北,车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密。
行至长白山脚下时,车队第一次遇到了大规模的游客。
只见道路两侧停满了大巴车,游客们身着厚重的羽绒服,成群结队地下车,有些人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欢声笑语在寒风中飞扬。
显然,如今正值春季,正是长白山旅游的旺季。
春天的长白山天池,一年之中能开放的日子本就不多,游客们自然蜂拥而至,想趁着短暂的窗口期一睹天池真容。
雕鹏驾驶着越野车小心穿行在人群边,目光冷静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
而车内,张叔也在一边轻声解释道:“每年这个时候,来看天池的人特别多。”
“刚才你们看到的大巴车,是游客们的第一站,到了这里后必须换乘小型越野车才能继续往上开。”
“因为再往上的山路又窄又陡,大巴车根本上不去,只能用专门改装过的四驱越野车。当然这些越野车也不是自驾游,都是当地旅游局认可的专业运营车辆,自驾游是不允许私自上山的。”
郭芙听得认真,偏头问道:“那我们这样开自己的车上山,会不会被拦?”
张叔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里的手机:“寻常人当然不行,但我们有手续,没事。”
“有‘国家考察’的批文,旅游局和边防那边都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管。”
雕鹏点了点头,握紧方向盘继续向前。果然,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路口。
张叔指着右边一条明显更为狭窄的岔路说道:“雕少爷,右拐,咱们走那条路。”
“这条是专门走考察车、科研车的小道,游客是不许走的。”
雕鹏干脆利落地打了方向盘,越野车从车流中脱离,驶入了那条更加隐蔽的山道。
随着车子缓缓驶上分叉的小路,周围的喧嚣声顿时被厚重的积雪吞噬,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车轮碾压雪地的咯吱声。
这条路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冷杉林,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积雪,苍白而寂静。
偶尔有几只山雀飞过,扑棱棱地溅起片片雪沫。
雕鹏继续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只见后方,一辆灰色的普通越野车,一直以不远不近的距离吊着他们,行迹不明。
雕鹏微微眯起眼,压低声音说道:“后面有情况,一直有辆车跟着我们。”
坐在副驾驶的郭芙也侧头看了一眼,秀眉微蹙。
张叔听了,也不禁回头看了看,仔细打量了一下,说道:
“看着不像是军方的车,也是普通的车,估计是其他考察队的吧。”
他拍了拍雕鹏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继续走,前面还有几公里就到边防哨岗了,真有问题,那里也能处理。”
雕鹏点了点头,继续按原计划往前开去。
可无论他们怎么加速或者减速,后面的那辆越野车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远不近,像一只沉默的猎犬,令人心头发毛。
很快,远远地便能看到前方路口处,立着一座简陋但坚固的边防哨岗。
几名边防战士穿着厚厚的冬装,手持步枪,正警惕地观察着过往车辆。
雕鹏稳稳停下车,一名边防战士走上前来,敲了敲车窗,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雕鹏微微点头,从张叔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手机,将手机屏幕亮起递了过去。
手机上是沐云菲的工作证,还有一封盖着鲜红印章的介绍信,内容写得规范至极,看起来无懈可击。
边防战士接过手机,皱着眉细细查看。他看了看工作证,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郭芙。
或许是郭芙那一身雪白汉服太过醒目,也或许是她容貌过于出众,与他印象中的科研人员形象差距太大,边防战士目光在郭芙脸上扫视了好几遍,神色明显有些犹豫。
但眼看着文件齐全,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正准备示意放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那辆一直跟着的越野车也停了下来,车上几个人跳了下来,正与另一个边防士兵争吵着。
只听一个戴着灰色帽子的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嚷嚷道:
“凭什么他们能上山,我们就不行?”
“明星了不起吗?搞什么特权啊!”
那边的战士还在给这些人解释,别人是科考队,不是游客,游客是不准从这条线路通行的。
结果却听那边的几人哄笑着说道,“你居然不认识她们?她们哪是什么科考队,那女的叫郭芙,是个红的不得了的大明星呢,你们是不是又要上演,普通老百姓进故宫要仔细检查,权贵们可以开着大G进的戏码。”
旁边几人也纷纷起哄,大声叫嚷着,甚至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气氛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郭芙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沉。
她心里清楚,这份介绍信虽然做得很真,但本质上还是用沐云菲的信息伪造而来。刚才边防士兵之所以犹豫,就是因为她这副打扮和气质实在太不像国家科考队的人了。
而正是倒霉催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认出了自己,这才一路尾随。
只不过,外行人想伪造这样的文件基本不可能,毕竟涉及批复的部门、格式规范、官方水印,外面的人根本拿不到。
但现在,被人这么一闹,边防士兵也变得警觉了。
只见刚才检查证件的边防士兵脸色一沉,眼神变得锋锐起来。
他沉声说道:“请所有人员下车,接受进一步检查!”
毕竟在士兵看来,不管是不是大明星,造假身份就有问题,以往不少犯罪分子,就是靠着造假身份,逃出国避难,就算是大明星,在他们眼里,也是普通人。
话音落下,旁边的战士已经迅速端起了自动步枪,动作迅速而标准,枪口微微下垂,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对准了雕鹏一行人。
空气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张叔神色微变,但依旧镇定,他轻轻拍了拍郭芙的手臂,示意她不要乱动。
随后他自己第一个推开车门,从容地下了车,动作沉稳,没有任何慌张。
郭芙也跟着下了车,雪白的狐裘披风随着动作微微扬起,整个人立在雪地里,冷艳高贵,仿佛雪地里盛开的寒梅。
雕鹏紧随其后,脸色难看地咕哝了一句:“真是倒霉催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群人给盯上的。”
几名边防士兵迅速围了上来,一边封锁道路,一边开始逐一核实身份信息。
而后面那辆一直吊着他们的越野车上的几人,则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满脸戏谑地看着这边,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寒风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
雕鹏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但并未发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边防士兵进行程序性的检查。
而张叔,则已经掏出电话,低声和什么人联系着,神情凝重。
没过多久,便听到哨岗后方传来一道轰鸣声。
只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扬着雪尘疾驰而来,车上挂着明显的军方标志。
吉普车稳稳停在哨岗前,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冬常服、佩戴中校军衔的中年男子迈步下来。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面容沉着,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军人气质。
哨岗的士兵见了,纷纷行军礼高喊:
“林连长好!”
那中年人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一扫,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张叔。
他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即快步迎了上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张连长,真的是您?”
张叔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林然的肩膀,道:
“小林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也成了连长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林然便转过身,掏出卫星电话向上级汇报。
他语气简短有力道:“是,张斌就在我这里,一切由我亲自负责,保证配合,不会出任何纰漏。”
“是,领导请放心。”
挂断电话后,林然对着周围的士兵一挥手,沉声命令道:
“放行!他们是内部特批任务人员!”
几名边防士兵立刻收起了警惕动作,纷纷退回哨岗,恢复了巡逻姿态。
雕鹏和郭芙对视一眼,二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都松了口气。
林然则是亲自走到雕鹏面前,极为客气地说道:“几位请上我的车,我来带你们进山。”
张叔回头交代了一句,雕鹏便牵着郭芙的手,一同上了军用吉普。
吉普车发动,卷起一阵雪尘,朝着长白山深处驶去。
而那辆之前嚷嚷着不平的民用越野车,此刻却像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几个人站在寒风中,神色尴尬又无奈,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他们心里很清楚,有些人是他们根本得罪不起的。
一行人坐着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继续向上行驶。
雪后的山路显得格外寂静,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又行进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片隐约的建筑。
雕鹏眯眼望去,只见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边防站。楼房错落有致,四周竖着高高的铁丝网围栏,院内还能看见几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比起山下那些散乱的村落,这里显得格外整洁而有序。
吉普车缓缓驶入边防站大门,一名年轻的哨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林然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便将车停在了休息区外。
下车后,张叔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一丝感慨的神色。
“变了啊……”他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几栋新楼房对郭芙他们说道,“以前咱们守在这里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就一间漏风漏雨的破木屋。天一黑,全靠火堆取暖,一下雪就得半夜去铲门口积雪。”
他说着,眼眶似乎微微有些发红。
林然笑了笑,接过话头道:
“张连长,时代不同了。那时候咱们国家穷,连补给都紧巴巴的,别说楼房了,一袋粮食都得分着吃。现在国家强大了,咱们这些驻守边疆的人,待遇也跟着提升了。房子有了,暖气有了,蔬菜也能自己种了,再也不用天天吃咸菜了。”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张叔的肩膀,笑意中透着几分自豪。
“这变化,都是咱们当年苦过来的兄弟们,一点点打下的基础啊。”
张叔听了这话,咧嘴一笑,豪气顿生,道:“好!这苦没白吃!”
说话间,林然已经带着他们走进了边防站的小型休息楼。
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没多久,一个身材壮实的厨师长便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进来。
饺子香气扑鼻,面皮微微泛着光泽,看得人食指大动。
张叔见了,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这里补给困难,饺子都是留着过年吃的宝贝啊。咱们只是路过,哪能动你们的年货。”
林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
“张连长,您就别客气了。现在条件好了,国家的运输队每周都会来补给,面粉、肉、油都有专门调拨。蔬菜嘛,是我们自己的大棚种的,虽然产量不大,但也够改善生活了。”
他说着,还特意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一片塑料大棚。
“你们看,那边就是我们的小菜园,冬天也能种点绿叶菜。饺子馅里的韭菜和白菜,就是咱自己种的,新鲜得很。”
张叔听了,心中既欣慰又感慨,连连点头。
雕鹏和郭芙也跟着落座。
郭芙捏起一只饺子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得皮薄馅鲜,汤汁浓郁,竟比她在城里吃过的任何一家餐馆的饺子还要好吃。
饺子热气腾腾,香气缭绕在整个休息室中。
郭芙吃着吃着,忽然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了白瓷碗沿上。
张叔正拿着筷子,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
跟着郭芙这些年,他只见过郭芙笑,见过她生气,见过她无数次强势霸道的模样,却从未见她落过泪。
一旁的林然也看见了,还以为她被烫着了,连忙吩咐炊事班的战士去打凉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凝滞。唯有雕鹏,像是早就察觉了什么。
他缓缓放下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郭芙的后背,动作温柔而有力,像在给她安慰和支撑。
雕鹏抬眸看向张叔和林然,微微一笑,声音低缓却带着莫名的沉重:
“她没事,不用担心。”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只是想家了。”
张叔微微一怔,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想家?可是郭芙一直住在雕家的别墅,衣食无忧,怎么还会突然想家?那里不就是她的家吗?
张叔正疑惑间,就听到郭芙声音低低地响起。她放下筷子,缓缓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像是想掩盖自己的情绪:
“我……想我娘了。”她这句话出口,带着一股让人心酸的脆弱。
张叔这才恍然大悟。细细一想,他跟在郭芙身边这些年,的确从未见过郭芙的父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起初只以为郭芙的父母或是因事常年在海外,或是因病早已不在人世。
如今听到这话,张叔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被万众瞩目的女孩,其实也有着深藏心底的孤独与思念。
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又觉得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屋内安静了片刻。
雕鹏看了看郭芙,又看了看张叔,收敛了眼中的情绪,道:“张叔,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那个庙里看看吧。”
张叔一怔,随即明白了雕鹏的意思——让郭芙转移注意力,不再沉溺在悲伤之中。
于是,他迅速调整了心情,转向林然,开口道:
“林连长,这次的目的地,还是三十年前我们去过的那座破庙。”
林然听完,略一沉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上面已经下达了命令,让我们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长白山的天气变化莫测,春季还有雪崩封山的风险,一定要小心。”
张叔点头表示明白。
林然又提出安排几名边防战士随行护送,但张叔却摇头拒绝了。
他说道:“这次我们人少行动快,雕鹏的身手也不差,再加上我自己,保护大小姐绰绰有余。如果人多反而碍手碍脚。”
林然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强求。
军人的本能告诉他,张叔虽然年岁大了,但身手未失,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雕鹏绝非寻常人。
再者,上级交代的是协助,而非干涉。
于是他郑重地向张叔敬了一个军礼:
“祝张连长一行,一路顺风。”显然在林然眼里,张叔任然是他的老连长。
张叔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脸上露出久违的英气。
一行人补充了些干粮和水,便开始徒步上山。
雪山之上,道路崎岖险恶,积雪没膝,既不能开车,也无法使用骡马运输,只能靠步行一点点攀登。
张叔凭着多年积累的记忆和手中GpS的辅助,一路上带着郭芙和雕鹏朝着那座三十年前留下深刻印象的破庙方向而去。
风雪交加,呼啸不止,几人顶着寒风在雪地中跋涉了三日,才终于在一个山坳之间,看到了那座破旧不堪的庙宇。
破庙外观萧条陈旧,被风雪侵蚀得残缺不堪,屋檐上垂挂着厚厚的冰凌,门板早已倾斜半塌,只剩下孤零零的牌坊在风雪中摇晃。
张叔站在庙外,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喃喃道:
“就这规模,当年考古队居然能考察那么久?这么小的地方,二十个人住都困难,更别说长时间停留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顺着记忆小心翼翼地往庙里探去。
就在这时,雕鹏忽然在一侧破碎的墙壁边停下了脚步,他在积雪下发现了一处被半掩的石门。
雕鹏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眉头微微皱起。
张叔也凑上前来,用力推了两下,皱眉说道:
“这门怕是从里面锁死了。凭咱们几个人的力气,恐怕是打不开的。真要开,怕是得调动外部机械了。”
雕鹏闻言,回头看了郭芙一眼。
郭芙走上前,站在门前,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应着什么。
下一刻,只见她纤细的食指缓缓抬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在指尖汇聚,宛如一轮细小的月芒,轻轻流淌,悄然没入石门之上。
然后,郭芙娇喝一声,一掌拍出。
只听得轰隆一声沉响,那扇沉重的石门竟在这一掌之下缓缓打开,厚重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这一幕看得张叔差点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他失声惊呼道:
“大小姐,这是内功?大小姐您……当真会武功?”
雕鹏则神色自若,只是淡淡一笑道:
“其实芙妹拍那些武侠电视剧,打的可都是真功夫。她一直都会武功,只是懒得显摆罢了。”
张叔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苦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郭芙是请他来保护自己的,现在看来需要被保护的是张叔自己而不是眼前的郭大小姐了。
而此刻郭芙已经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袖口,迈步踏入了石门后的密室。
雕鹏紧随其后,张叔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石门之后,一片幽暗。
冰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走进了一个沉睡千年的墓穴,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和神秘。
石门之后,是一条又深又长的墓道,冰冷潮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雕鹏率先点燃了一盏特制的风灯。
那风灯燃烧着小型燃气罐,火苗稳定,在呼啸的暗风中却没有丝毫摇曳,不仅照亮了前路,还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墓道行进,脚步声在狭长而幽深的通道中回响,像是在惊醒沉睡多年的幽灵。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庞大的环形墓室。
墓室顶高耸,墙壁四周布满了斑驳的壁画,描绘着一些古老的祭祀场景,色彩虽然褪去,但依然隐约可辨。
在墓室中央,是一个用青石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
祭坛下方,散落着不少尸骨,骨骼森然,有些穿着早已腐烂破败的衣服,还有些只是孤零零的白骨,骇人至极。
张叔本能地伸手去拉郭芙,想让她离那些骸骨远一点,生怕她被吓到。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郭芙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她只是轻轻佛开张叔的手,径直走到了祭坛中央。
在雕鹏提灯的光芒下,只见郭芙在祭坛上拾起了一枚精致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两条鱼儿环绕而生,栩栩如生,隐隐透出微弱的光泽。
郭芙举着玉佩仔细端详,眉头微蹙,显然在思索什么。
就在此时,张叔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啊!”
雕鹏一愣,本以为是张叔胆小怕了这些尸骨,正要调侃几句,却听张叔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是……这是林然的尸骨!”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间。
雕鹏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郭芙身前,沉声道:
“张叔,你是不是认错了?林然不是三天前还请我们吃过饺子?你在说什么?”
张叔脸色苍白,踉跄着蹲下身去,从一具穿着破旧军服的尸骨中,艰难地翻出一张老式的军人身份证。
雕鹏打着风灯凑过去照了照。
只见那身份牌上,赫然写着:中国边防军 副连长 林然。
而照片上,那年轻面孔虽然稚嫩,但却与他们三天前在边防站见到的林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郭芙轻轻地将玉佩放回祭坛,缓缓转身,脸色凝重地望着雕鹏和张叔。
郭芙说道,“张叔,会不会是你认错了,也许是别人拿错了林然的身份证,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墓室里,风灯的光芒照亮了张叔手中那本发黄的小日记本。
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小姐,不是我认错了,不可能是别人。我可以打包票。”
他指着那具尸骨,咬牙说道:“你们不知道,在我们边防部队,身份证和工作证是命根子,能证明我们身份的东西。绝不会随便丢,也绝不会随便借人。更不会有人把别人的身份证和日记带在身上!”
雕鹏微微蹙眉,接过那本日记,翻了几页。
纸张早已泛黄,但字体依稀可辨,内容也并非是普通的流水账,而是林然当年驻守长白山时的记录,里面详细记载了很多军中的细节和秘密,不像是伪造出来的。
郭芙也轻轻靠近,看了一眼,脸色凝重。
张叔又指着那具尸骨的右小腿说道:“你们再看这。”
他蹲下身子,小心地拨开腐烂的裤腿,露出森森白骨。
只见那右小腿骨六寸处,果然有一道明显的断裂痕迹,骨质粗糙,带着陈年愈合后的畸形。
张叔声音低哑地说道:
“这道伤痕,是林然当年遇到的一次事故。当时巡逻途中,林然为了救一位滑落山崖的牧民,自己跌下去了,摔断了小腿。我亲手给他处理的伤,绑了三个月的石膏。这个位置,这个角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张叔说到这里,眼眶已经微微发红。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雕鹏和郭芙,几乎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
“我可以发誓,这具尸骨,绝对是林然。哪怕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也不会怀疑!”
一时间,墓室里气氛凝滞。风灯的火苗也仿佛在微微颤动,投下了一片片斑驳而扭曲的影子。
郭芙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张叔,我们相信你。眼前之人是林然,山下那个请我们吃饺子的也是林然。”
郭芙这话一出,倒是轮到张叔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不知道郭芙在讲什么。
却见郭芙晃了晃手中的玉佩,将它举到风灯前,柔声对张叔解释道:
“张叔,我当时听你讲三十年前的故事的时候,就有过几个推测。我私下也和沐云菲讨论过,她是一个纯粹的理论学术派,很认真的给我分析了可能的情况。”
郭芙微微顿了顿,见张叔神情专注,便继续说道:
“您当年下山以后,少了六十人,很有可能是你误入了某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和你原本的世界有点不一样,在那个世界里,您的连队从一开始就只有六十人。”
她说着,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双鱼玉佩,语气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但今天,我看到这块双鱼玉佩的时候,又想起了沐云菲跟我提过的另一个理论。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郭芙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块双鱼玉佩,玉佩在风灯下映出一层温润的光辉。
她抬眼看向张叔,神色认真地继续说道:
“张叔,沐云菲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理论,叫做‘双生效应’。简单来说,就是在极特殊的环境下,某些物质,乃至生命体,会在特定空间中,被复制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个体。”
张叔听得眉头紧锁,似懂非懂地看着郭芙。
雕鹏在一旁轻声补充:
“就像一滴水落入湖面,会激起一个水花,那个水花在短暂的瞬间,会跟原本的水滴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这种复制,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生命体,而非短暂的影像。”
郭芙轻轻点头,语气温柔而沉稳:
“所以,我在想,当年您和考古队进入长白山这片区域的时候,也许因为这里某种异常的空间现象,导致部分人被复制了出来。你们带着其中一部分人下了山,而另一部分,包括林然……留在了这里。”
张叔的脸色微微变了,他喃喃地问道:
“那……山下的林然,和这里的林然,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郭芙温柔地看着他,语气却坚定:
“或许,他们都是。只不过,他们的命运,在那一刻,被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