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年刚走了几步,又被人拦住了。
一个中年人,四十出头,衣饰光鲜,身肥体壮。他背着手,站在路中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赵延年。
赵延年本想从他身边过去,却被他伸手拦住。
“中郎赵延年?”
赵延年有些诧异,打量了中年人一眼。“足下是?”
“我是岸头侯府的,奉岸头侯之命,请中郎宴饮。”
赵延年皱了皱眉。“恕我冒昧,我与岸头侯素昧平生……”
不等赵延年说完,中年人又道:“桀龙和你的义兄仆朋也在。”
赵延年愣住了。
他又不认识岸头侯,岸头侯请他宴饮,还连桀龙、仆朋都叫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下,见雷被正不紧不慢地走来,心里便有些怀疑。
据说岸头侯张次公和刘陵有一腿,莫不是真的?
这张次公真是活该啊,好好的岸头侯不做,非要和淮南王勾勾搭搭。
见赵延年犹豫,中年歪了歪嘴,侧身伸手。“中郎,请吧。”
赵延年暗自叹了一口气,看着雷被走到跟前,这才无奈地笑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请前头带路。雷君,一起吗?”
雷被笑笑,伸手示意。“中郎,请。”
中年人见状,也不再客气,背着手,抢在前面,昂首阔步,旁若无人。
赵延年和雷被并肩而行。
岸头侯府就是路边的甲第,进了里门不久,就看到了岸头侯府。府门高大,装饰豪华。赵延年也不清楚是什么形制,只是觉得应该花了不少钱,至少看起来比平陵侯府的门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那边就是修成君府。”雷被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宅院,轻声说道。
“修成君是谁?”赵延年茫然问道。
进了甲第,他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放眼看去,全是豪宅,根本分不清哪一幢更豪华。
“就是王太后在民间生的女儿,姓金,如俗。她能富贵,还是因为韩嫣……”
“韩嫣又是谁?”
雷被转头看了赵延年一眼,很是无语,感觉一拳打在了空处。
“赵君初到长安,不知道这些故事也正常,以后慢慢讲。”
“比武可以,讲故事就不用了。”赵延年一口拒绝。“我已经过了听故事的年龄。”
虽然不知道雷被为什么要讲这些,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陵这么卖力的想见他,绝不是想和他结交这么简单。
雷被被噎得难受,却又无言以对,只得苦笑。
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赵延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进了岸头侯府,来到前庭,赵延年看到了桀龙和仆朋。
两人站在廊下,看到赵延年,同样一脸懵逼。
雷被拱拱手,先进去了。赵延年来到桀龙、仆朋面前,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桀龙说道:“不知道啊,岸头侯说有事相商,请我们过来。我们来了,他又不见,在这儿等半天了。”
赵延年苦笑,心想桀龙真是糊涂。
建章营是南军的一部分,归卫尉管,岸头侯张次公统领北军,都不是一个系统,有什么好商量的。
这就是岸头侯欺负桀龙是匈奴人,对汉朝官制不清楚,故意混淆。
这厮也真是胆大妄为,为了刘陵,竟然敢玩这种花招。
等我去告他一状。
“待会儿不要乱说话。”赵延年关照道。
见赵延年脸色严肃,桀龙、仆朋知道轻重,连忙点头答应。
他们都是匈奴人,又是新降的,对汉人权贵有种莫名的敬畏感。张次公请他们来,他们不敢不来。现在看到赵延年,才算有了主心骨。
过了一会儿,雷被再次走了出来,向赵延年拱拱手。“中郎,请随我来。”
赵延年和桀龙、仆朋打了个招呼,跟着雷被进了中庭,来到堂上。
刘陵正坐在堂上,笑盈盈地看着赵延年,眼神得意。
坐在正中的是一个中年人,身材健壮,脸色冷峻,带着几分杀气。只是看向刘陵的眼神却出奇的温柔。
来到堂上,雷被介绍道:“中郎,这位就是岸头侯,曾多次随长平侯出征,讨伐匈奴,战功赫赫。”
赵延年叉手施礼。“中郎赵延年,见过君侯。不知君侯相招,有何指教。”
在大街上时,那个中年人说是宴饮,可是到了这里,府中连一点宴饮的样子也没有,赵延年也就没必要遮掩了,开门见山。
你想干什么?
张次公也被赵延年的直接搞得有点懵。他转头看了刘陵一眼,笑道:“翁主,你说得没错,这小子的确很狂。”
刘陵撇了撇嘴。“我还能骗你不成?”
张次公转向赵延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我听说你身手不错,杀了不少匈奴人?”
赵延年不卑不亢。“还行,前前后后也就二百左右吧。诸闻泽一战杀得最多,龙营百人,龟营四五十。”
张次公脸色微变,嘴角抽了抽。“你一个人?”
“庶几近乎。”
张次公霍然起身,走到赵延年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伸手在赵延年肩上用力一拍。“小子,果真如此,那就是朝廷辜负你了。斩首百余人,又是伊稚邪的亲卫营,竟然没有封侯?”
赵延年也觉得朝廷有点不厚道,但他不能在张次公面前承认。
当然,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这种想法。
“君侯谬赞,愧不敢当。朝廷自有制度,没什么辜负可言。”
张次公嘴角轻挑,哈哈大笑,又用力拍了拍赵延年的肩膀。“好小子,年纪不大,城府却深,比李广父子强太多了。不过……”他转头看着刘陵。“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好生无趣啊。”
赵延年一动不动,脸上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怒意,丝毫不为张次公的言语所动。
刘陵也站了起来,走到赵延年前,打量着赵延年。“我不是喜欢他,而是可怜他。这么好的身手,甘心做个中郎。你以为人人都能像长平侯,成为天子心腹,拜将封侯?”
赵延年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刘陵一眼。
听她的言论,他只觉得可笑。
在张次公面前,说长平侯卫青的不是,你还真是个大聪明。
不过,看张次公的表情,显然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他看到的大汉朝文武都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创汉武一朝的丰功伟业的?
或许这就是机缘吧,遇到了风口,猪都能飞起来。
张次公就是最典型的一个。
见赵延年不搭腔,刘陵更是恼怒,厉声喝道:“本翁主问话,你竟敢不答?”
赵延年抬起头,看向张次公。“君侯若无他事,请容我告退。”说完,他又对刘陵说道:“翁主是皇亲,可以抗诏。我只是一介匹夫,不敢抗诏。还请翁主垂怜,以后不要再见了。”
刘陵本想说话,却见赵延年眼中忽然杀气迸现,顿时吓得一激灵,已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等她反应过来,赵延年已经下了台阶。
“你……”刘陵气得小脸煞白。
张次公见状,厉喝一声。“站住。”
赵延年停住脚步,脚下不动,只是扭转上半身,看向张次公。“君侯还有什么指教?”
“听说你击败了雷被。”张次拔出腰间长剑,大步下了堂,来到庭中,对赵延年招招手。“拔剑,我要见识一下你的剑术,看你的身手有多高明,竟敢如此放肆。”
赵延年叹了一口气,来到张次公面前站定。“君侯,刀剑无眼,万一伤了你,可别怪我。”
张次公抚着剑,哈哈大笑。“你若能伤我,我绝不怪你,反而要重重赏你。可是你若是被我伤了……”他面色一寒,杀气腾腾。“也不要四处告状,如何?”
赵延年点点头,卷起衣袖。“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