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找条龙会他妈这么难。就好像它们不想被干掉之类的。
“我们出来多久了来着，诺拉？” 我问道，同时伸出触手拦截一群愤怒的分解黄蜂（它们跟普通黄蜂差不多，只不过咬一口会注入某种魔法强化的化学物质，能迅速溶解叮咬点周围一立方英尺内的所有东西）。
“我想刚过十天吧。” 她回答道，“我们可能很快就得回去了。”
“可我们连条龙都没见到！” 我抱怨道，“我还以为这片大森林就是龙栖息的地方呢！”
“呃，确实是。但这片大森林太大了。”
我一把将她拉到我身后，挡住那只一直骚扰我的吐蛭兽射来的几发攻击，同时吸食掉那些不幸的射弹的灵魂。那玩意儿居然会把自己的幼体射向敌人，这些幼体随后会从内部吞噬目标。宿主死后，它们还会留在尸体里，如果有哪个倒霉的食腐动物把尸体吞下去，它们就会进入其腹中。等它们吃饱了，就会杀死当前的宿主，然后开始变态发育，变成那种奇形怪状、身体圆滚滚、腿细细的、还会爬树的…… 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个会从鼻子里射出幼崽的貘猴。太恶心了。
“你说要是一只长毛怪吃了那玩意儿，是不是就能…… 向人呕吐出高速飞行的拉克？” 我突发奇想。
“哦，守望者啊，这算什么问题？” 诺拉抱怨道，她扭动着身体，居然在没有脸的情况下还能对我怒目而视，“得了吧，维塔。就算对你来说，这想法也太吓人了。”
我冲她坏笑，甩了甩手腕，示意她收回链子，然后纵身一跃，将她的刀刃插入附近一棵树，借力让自己跳得更高。吐蛭兽跳出了我的攻击范围，但它的一些射弹在跳开前击中了剩下的分解黄蜂群，对这可怜的幼崽发射器来说，这可不是个明智之举。
诺拉，当然，是一把镰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只几乎完全由长毛怪骨头制成的镰刀亡灵。玛格丽特把她设计成既强大的武器，又是适合亡灵的躯体。刀刃由一颗巨大的弯曲长毛怪牙齿打造而成，磨成了双刃，只要诺拉愿意，就能赋予它长毛怪那种 “无坚不摧” 的特性。顶端还突出一颗类似矛头的牙齿，这样我的朋友就能用来戳刺。武器的柄比我高出一英尺，而且是中空的。里面有一条链子，让诺拉可以将刀刃从柄上分离，并随心所欲地伸展。它靠灵魂之力驱动，所以我根本不用知道怎么使用链武器；诺拉会按照她觉得最有效的方式舞动身体，替我战斗。
而这还只是她身体的基本构造！取自天空之望之剑（至少是我没吃掉的部分）的金属也镶嵌在不同部位，赋予了她许多被动魔法效果，比如能让她说话的动能魔法。显然，因为她是诺拉，她还能将自己的能力赋予自己以及我身上的任何非生物，这让我们俩几乎无敌。没错，诺拉相当他妈厉害。
“我觉得这没那么吓人啊。” 我一边争辩，一边在粗壮的树枝间跳跃，朝黄蜂正在将吐蛭兽的肉体分解殆尽的地方走去，“我就觉得这听起来挺有趣的。而且还挺可爱的！”
“你觉得能向人发射其他长毛怪的长毛怪很可爱。” 诺拉难以置信地总结道，“我还以为长毛怪把你吓得不轻呢？”
“呃，以前是，但它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我耸耸肩回答，“就像小徒弟一样，你懂的？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它们确实把我吓得够呛，但现在它们就像…… 免费的食物。没什么威慑力了。所以我现在可以关注它们的优点了！”
“我…… 我想这说得通？” 诺拉承认道，“长毛怪到底有什么优点？”
“呃，” 我耸耸肩，抓住吐蛭兽的灵魂吸食起来，“灵魂吞噬者是有点吓人，但我也觉得和它们有种亲近感，你知道吗？就好像…… 不管我是什么，感觉和长毛怪比和人类更亲近。”
“维塔……” 诺拉难过地说，“就算你变成了巫妖，你不也一直是人类吗？在我看来，你肯定算人类。”
“我的身体是人类的。” 我纠正她，“但我不只是我的身体。”
我把她放在肩上，跳回到地面，用我的感知向外探寻，试图决定该往哪儿走。我想如果已经过去十天多了，我们确实该回营地了，尽管我真不太想回去。只是…… 营地里有太多责任了。要是我发现有人在我的照料下挨饿，我会崩溃的，而这还只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处理其他问题，而且我也不想处理。
但我也不想仅仅成为一个捕食者和寄生虫。我不想屈服于自己逃避困难的冲动。所以，我很不情愿地转身，准备走出这片大森林，踏上回营地的旅程。回去的路很长，就算不是一整天，也得花上大半天时间，但我向来不怎么怕无聊。至少沿途有美丽的风景可看。这…… 比我待过的牢房强多了。
“我很高兴我们能一起出来。” 将近一个小时后，我说，“能和你实实在在地聊聊天，感觉真好。”
诺拉伸出她的链子，缠住我，轻轻勒了一下。就连链子也是用和她身体其他部分相同的长毛怪骨头制成的，所以理所当然地漆黑如墨。
“我也有同感，搭档。” 她认同道，“我以前就很乐意时不时听你倾诉，但在不同身体间频繁转换，还得休眠，真挺让人不适应的。我真得好好谢谢…… 她叫什么来着？玛格丽特？我得再谢谢玛格丽特为我打造了这副身体。能说话超酷的。”
“是啊，玛格丽特超酷的。” 我附和道，“你，呃，适应当一把镰刀了吗？我觉得这肯定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 诺拉确认道，还稍稍扭动了一下，“但也超棒！我是说，我们和雷穆斯交过手！我们把他打得屁滚尿流！我还挡下了天空之望之剑！而且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普通的农具，现在我可是这超炫的定制魔法战斗镰刀，能飞还能切开灵魂。”
我感觉到她有点想炫耀，于是松开她的手柄，看着她利用柄内部金属雕刻的动能魔法在空中飞速穿梭。我微笑着，感受着她在空中疾驰时散发出的由衷喜悦，她像切水一样轻易地撕裂着枝叶。她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这开心的程度都有点让人担心了。
“你觉得，呃，你能接受这一切，有多少是因为你现在是个亡灵的缘故呢？” 我问。
她放慢速度，我伸手接住她，她的链子搭在我的肩膀上，她也安静下来。
“…… 说实话？”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可能大部分原因都是。一切都…… 比我想象中轻松太多了。就像…… 我理智上知道，过去两年我妈妈都以为我死了。我知道要是我的朋友们看到我，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说不定还会想灭了我。我也知道要是以前的我看到现在的自己，肯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但这些事都只是…… 很遥远的感觉？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我也想不出为这些事抓狂能让我的生活变好。现在的生活就是…… 这样挺好的。我很满足。尤其是不用再被换来换去，塞进你随手找到的任何一具身体里，而是能一直用这副身体。”
我有点愧疚地皱了皱眉。
“抱歉啊。在监狱里我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而且后来事情又有点…… 乱。”
“嗯…… 我懂。” 诺拉叹了口气，“我真不敢相信我以前对圣殿骑士的看法错得那么离谱。哎。”
“嗯…… 至少他们没杀了我。” 我嘟囔道，“在这一点上你说得没错。”
“不过要是他们真杀了我，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 诺拉轻笑道，“你要是占了卡西亚?风暴的身体，会做什么呢？”
“这得看我能不能获得她的能力了，我猜。” 我耸耸肩，“不过我大概得不到。除非我能在附身的时候让对方的灵魂保持完整，或者像…… 把他们的灵魂和我的融合？但那样感觉又会有新的问题。”
“我想你说得对。” 诺拉表示认同，然后我们俩又陷入了沉默。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又遭到了几次攻击，但都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从这次旅程开始，我就没再制造过亡灵；要么找到一条龙，否则我什么都不做。当然，问题在于，我根本不知道龙的灵魂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的感知范围非常广，所以过去几天里，就算我已经感知到了一堆龙的灵魂，我也不会觉得惊讶，但我探测到的绝大多数强大灵魂，我都没靠得足够近，去真正弄清楚它们是什么。这有点让人沮丧。
同样让人沮丧的是，我仍在变异的身体进化得越来越快。最近我吃的东西，无论是实体食物还是灵魂，都比在监狱里的时候多得多。结果就是，我身上长出了很多多余的新部位，而且速度还很快：我现在躯干一侧又长出了一条完整的肉质触手，从腰部和肋骨之间伸出来。我的一只二头肌和另一条小腿上也各长出了一只新眼睛。这实在太过分了。
我讨厌这样。然而，想必是我身上某种魔法在导致这些变化。为什么呢？我能引导它吗？改变它吗？我想就算可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运用这种长出触手和眼睛的能力。我能让它停止吗？我觉得要是能的话，现在应该就已经停止了。而且，很可能正是这种魔法让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我实际上挺喜欢的变化…… 比如说，让我的骨头变得超级坚固之类的实用变化。尽管我抱怨连连，但拥有一个能承受屠龙爆炸冲击的头骨，这些恼人的多余部位也算值了。
我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直到一声恐怖的尖叫突然把我拉回现实。说实话，在这片大森林里，这倒也不奇怪；这里可怕的东西整天都在尖叫。不过，我听出了这声尖叫。最近我已经听到过两次了，一次比一次响亮，所以我很可能被跟踪了。我在脑海里开始标记附近相关的灵魂，试图找出有没有真正危险的家伙正朝我靠近。果然，有一个。嗯，有意思。
“一切都还好吧？” 诺拉注意到我停下脚步，便问道。
“只是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没别的。”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而且这次不是长毛怪。”
“哦，有意思！”
“我…… 不太确定这会不会有意思。” 我承认道，一边快速转动诺拉，活动一下手腕，“感觉可能是个食尸鬼。”
一个很怪异的食尸鬼。和天空之望那些由几十片灵魂碎片组成的食尸鬼不同，这个食尸鬼感觉更像是一堆基本完整的灵魂，稀里糊涂地挤压在一起，就像有人把一堆焦糖糖果放在离火太近的地方。仔细观察后，我能认出其中很大一部分灵魂属于森林里的各种生物，而且我相当确定，里面至少有三个人类的灵魂。
嗯，也许它们曾经是人类的灵魂。我觉得现在不是了。
“是啊，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叹了口气，摆出战斗姿势，“认真点，诺拉。”
“是，女士！” 她大声回应，拉紧链子，锁定刀刃。
那堆令人作呕的融化灵魂正以相当快的速度朝我们冲来，但当它离我们不到半英里时，速度陡然加快，它再次发出尖叫，随着速度越来越快，叫声的音调也越来越高。仅仅十秒后，它就几乎冲到我们面前了。
“五！四！三！” 我喊道，用的是我当猎人时提醒队友怪物靠近的方法，“二！一！零！”
就在一道细细的金线撕开一棵树，刺向我刚才所站之处的地面时，我已经跳开了。这条金线不到半英寸粗，但从它刺过的那棵树的宽度判断，长度超过二十码。这金色有点眼熟，但直到我意识到它是液体时，才认出这是什么。
“奥佐伊德！” 我大喊，“这是个灵魂……”
我还没说完，那根细细的金色黏液长矛突然变平，沿着地面迅速展开，一下子从内部将那棵大树拦腰截断，差点也把我的腿切断。我向上一跃，就在那棵树也被切断之前，诺拉伸长去抓住另一棵树，把我拉了上去。
“我还以为奥佐伊德应该是那种…… 行动缓慢的食腐动物呢！” 诺拉惊叫道。
“我是说，通常情况下，它们是这样的！” 我确认道，“但这个显然吃得太多，消化不良了。从情况看，还不止一次。”
“这个说法不通常是指你会倒大霉吗？而不是变得超快超强吧？”
“嗯，” 我耐心解释道，“我们灵魂吞噬者和食物的关系，和你们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就在我和诺拉拌嘴的时候，我们下方那片金色的切割平面又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只有一人多高、快速变形的黏液团。它立刻又尖叫起来，这阵刺耳的噪音是由六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发出的不和谐音组成的。其中三种是人类的声音，同时尖叫着 “救救我”“杀了我们” 和 “去死”。
“嘿，这玩意儿的社交能力跟你差不多嘛，维塔。” 诺拉调侃道，我用几只暂时没别的事做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可惜我没时间想出一句机智的回应，因为这个奥佐伊德 - 食尸鬼决定停止尖叫，又从它自己的身体里伸出四根极快的长矛，朝我们这边射来。
我试图躲开，但那些液体长矛立刻急转弯追着我，击中了我的护胫，反弹时冲击力大得把我打得晕头转向。就在诺拉又把我往树上拉的时候，我设法把胡乱翻滚变成了有点像打滚的动作，那些长矛在附近聚合，重新变回了那个尖叫的黏液团。
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怪异的移动方式，奥佐伊德又朝我扑了过来。不过这次我有了点准备，在它攻击的时候追踪它灵魂所在的位置，然后朝那个方向伸出触手进行拦截。不幸的是，我的触手刚一穿透奥佐伊德的身体，我就感觉它们开始被吞噬，于是我疼得叫了一声，赶紧缩了回来。接着，不出所料，四根黏液长矛一起击中了我的胸口，把我向后击飞，重重地撞到了一棵树上。
然后树爆炸了。
多亏了诺拉的能力，我的铠甲几乎坚不可摧。也就是说，它不会被弯曲、折断、刮花、刺穿、腐蚀或以其他方式损坏。只有真正超乎想象的巨大力量 —— 大到能大幅超过诺拉借助金属强化的魔法效力，并且还能剩下足够的能量摧毁铠甲 —— 才能打破它。但不被极端力量破坏并不意味着它不受这些力量的影响；诺拉的能力并没有增加我铠甲的重量，所以我还是会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被甩来甩去。这可不好，因为我在铠甲里面，虽然我相当结实，但绝对不是无敌的。
我不太确定为什么我撞到树时树会爆炸，但我把这归到 “食尸鬼的诡异能力” 这一类，此时我正头朝下在森林里横冲直撞，一只愤怒的黏液怪物在后面追着我不受控制的轨迹。我的身体肯定是擦伤了，说不定还有点内脏损伤，但我觉得自己大概还行，因为我穿过了几根树枝，下落速度开始减慢。这有点疼，但我经历过更糟糕的情况。不过，当我重重地摔在森林地面上时，我不禁开始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干掉这家伙。
“诺拉，你负责进攻。” 我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站起来，咳出一小口血，“我没法把它扯过来。”
“切割液体有用吗？” 她问道。
“可能没用。” 我承认，“所以你要瞄准它的灵魂。长毛怪的牙齿刀刃应该能切开它。”
“但我看不见灵魂啊。” 她指出。
“是啊。” 我也承认，“这确实是个问题，对吧？等它靠近的时候我来挥舞你，但除此之外，我想你就…… 不顾一切地朝着你能找到的最大的那团黏液乱砍吧？”
“不顾一切！明白！”
她的刀刃从柄上解锁，链子迅速伸长，迎向冲过来的奥佐伊德。她扭动着身体与快速移动的黏液射流碰撞，在那些黏液卷曲着朝我伸过来的时候，她快速旋转着切开它们。然而，在四根细细的金色液体长矛中，藏着灵魂的那根成功躲开了她盲目乱砍的攻击。我轻弹诺拉的柄，让她回到我身边，准备好朝那团聚合的灵魂黏液挥击。
不幸的是，诺拉的身体比我自己的触手难操控多了。我还需要更多和她配合战斗的练习，结果当那团黏液快速掠过时，我挥击的目标偏差了将近一英尺。我又被这怪物身体的其他部分击中胸口，但这次它没有把我击飞，而是缠住了我，把身体收紧，试图从我的铠甲缝隙中挤进来。去他的。我开始大量输出魔力，魔力渗入奥佐伊德体内，与它原本就浓郁的魔力环境产生了相当剧烈的反应。怪物尖叫起来，跳开了，我又试着用诺拉去切割它的灵魂，但又失败了两次。
“你确定没法把这东西扯过来吗？” 诺拉问。
“如果那样做，我会受比我愿意承受的更多的伤。” 我回答，“但你说得对，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做的只是把你弄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噗。” 诺拉不知为何嗤笑一声，“哈哈，我去。”
“怎么了？” 我问。
“守望者他妈的眼睛啊。” 她笑着说，“维塔，永远别变。”
“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我就感觉到身下有一股魔力正在快速凝聚，于是我赶紧伸出触手，在法术成型之前将其破坏。那团凝胶状生物又冲我尖叫起来。
“话说回来，你为啥拽不动它啊？” 诺拉问道，还带着点笑意，“是太结实了？”
“不是，只是…… 它会反过来吞噬我，” 我回答，“往好了说，它会试图把我的一部分融入它自己的灵魂，呃…… 等等，其实，这说不定行得通。”
我把触手探进自己的灵魂，扯出一块不小的、用来控制的碎片。
“看看这招有没有用，” 我坏笑着，“嘿，黏糊糊的家伙！别再鬼哭狼嚎了，快来吃啊！”
它果然又朝我扑了过来。我把一根触须伸进它体内，疼得我死去活来，但我还是在被再次甩飞穿过树冠之前，成功把碎片丢到了它核心附近，这次我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那凝胶状生物追着我，身后魔力涌动，又想用爆炸把我像弹球一样弹来弹去。
“停下。” 我命令道，那些精准的攻击瞬间消散。我的碎片试图从那凝胶状生物体内的十几个其他灵魂手中夺取控制权，虽然远称不上完美成功，但也制造出了足够的混乱，让这可怜的家伙开始抽搐。
“嘿，差不多成功了！” 我开心地宣布。
“杀了我们。” 凝胶状生物嘶嘶说道。
“没问题！” 我欢快地回应，抱起诺拉，开始从它身体里挖出它的灵魂碎片。
毕竟，要是能救下那些人类灵魂，我还是想试试的。可惜，我越想把它们分开，就越确定，到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灵魂。我找不到安全的办法，把它变回原来的那些人。但我尝试的时间越长，我的碎片就越多地融入那团诡异的融合灵魂之中，而那凝胶状生物也变得越来越平静。等我这场临时起意的镰刀手术结束时，这可怜的家伙已经不再在愤怒和痛苦中挣扎，而是在我脚边乖乖地缩成一个小球，还惬意地哼着。
靠，它还有点可爱。现在我都不想吃它了。
“嘿，小家伙，” 我轻声说着，在它旁边蹲下，“我的黏糊小伙伴。我的黏糊小乖乖。你怎么样呀？”
“杀了我。” 小黏糊亲昵地叽叽叫着，伸出一条伪足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哎呀，” 我轻声说着，拍了拍它那团…… 东西，“行吧，我们肯定得留下它。”
“那是当然。” 诺拉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花了好一会儿，又是亲昵地抚摸，又是挠痒痒，逗弄着我的新朋友，然后吩咐它，要待在能听到我说话的距离内，其他时候爱干啥干啥。小黏糊看起来相当聪明，我说的话它完全能听懂。估计是因为那些融入它的人类灵魂吧，不过我觉得它本身不算个人？或者说它本身不是个人类？严格来讲，小黏糊没有性别，但叫它 “它” 又感觉怪怪的。唉，管他呢，回家路上再琢磨这事儿。
折腾完这一通，我浑身酸痛，但这种疼痛在我身上向来持续不了多久。如今，它总会带来别的麻烦。几小时后，一路上又捕获吞噬了不少灵魂小点心，突然，一股极其恶心的感觉传遍全身，我猛地弯下腰。这感觉最后停留在我的肩膀上，新的肌肉在皮肤下蠢蠢欲动，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痒。一条肉质触手。我居然又开始长肉质触手了，而且比之前快得多。为啥啊？为啥会这样 —— 啊！
“维塔？维塔！嘿，你没事吧？” 诺拉关切地在我身边盘旋。
“我不…… 清楚，” 我咬牙说道，“大概？我只是…… 操！”
这感觉太他妈难受了，就好像有只虫子在我肩膀里扭来扭去，还越变越大。搞什么啊，身体？你为啥…… 不。等等。这不是我身体的错，对吧？这是生物魔法，所以是我的灵魂在搞鬼。是我自己在搞鬼。我只要弄清楚怎么回事，说不定就能阻止它。
我集中精神向内探寻，但没像往常那样直达魔力海洋。相反，我顺着遍布全身的生命之力丝线摸索，追踪魔力的流向，看看我有意无意地用它做了什么。魔力流动、汇聚，流向我的伤口、肌肉，当然还有肩膀，在那里扭曲、涌动，把我的肉体变成别的、全新的东西。找到了。我只要伸手阻止它就行。我感觉到自己有意识地控制住了那个部位，把魔力引开，但就在这时，一股意想不到的恐惧袭来。
我还是讨厌我的肩膀。它还是不对劲。
我不想长肉质触手。但…… 我也不想不长肉质触手。这两种恶心的肉体形态，同样让我厌恶。肉质触手并没有更糟糕，只是把我原本一直忽视的厌恶感给激发出来了。它并没有更冒犯，只是打破了现状。所以当我扭转精华想要去掉它时，我的灵魂迫切地想找到答案：那我该怎么办？怎样我才不会讨厌？因为我内心深处太渴望找到这个答案了，以至于愿意在身体各处随机长出肉质的仿制品，就盼着它们能比现在的状态强点。
还有，我很快就要达到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了。我的骨头没法变得更坚硬，肌肉也不会更强壮，但我的身体却不断吸收大量食物和力量，它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了。我就是…… 不对劲。我的身体就像我从六岁起就一直穿的鞋，现在到处都长出眼睛，就因为脚趾需要新的洞伸出去。我必须做出改变。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够用了。所以，如果不是这样，我的潜意识向我发问，那该怎样？我希望我的身体变成什么样？可我没有答案。
我直起身，让诺拉在我盔甲顶端割出个小洞，这样新长出来的触手就不会被挤到。变成什么样。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吗？客观来讲，能随心所欲塑造身体的想法简直酷毙了，但面对这个问题…… 却让人不知所措。我想不出任何一种形态，不管是人形还是异形，感觉是对的。它们终究都是肉做的。那可是他妈用来吃的东西！我想吃食物，而不是由食物构成！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选择呢？如果我不用食物塑造身体，那我的灵魂就会变成食物。要是我用金属、木头、泥土、石头或者…… 其他任何东西做身体，米斯蒂会把我一口吞掉。
回营地的路上，我一直暗自咬牙切齿。夜幕降临，我还在琢磨这个问题。越想问题越多。我不觉得自己是人类，也不太想成为人类。然而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都是人类带来的，而且我不确定，要是没有人类的大脑引导我的灵魂，我是否还能真切地体会到这些美好。环绕在我魔力海洋周围的其他魔力团，感觉都不太…… 我不知道。有生命？有意识？在阿尔斯把我放进人类婴儿身体之前，我算个人吗？如果不算，那要是我抛弃肉体，我还算是个人吗？
我心情糟透了，回到营地后谁都不想理，只是吩咐小黏糊待在营地范围外，省得我还得解释它是啥，然后摇摇晃晃地钻进我找到的第一顶空帐篷，想直接睡过去。不幸的是，我刚吸收了大量生命之力，脑子一点都不困。这蠢身体，总是又笨又错还烦人。
当我感觉到佩内洛普瞬移进营地，大摇大摆地朝我的帐篷走来，仿佛这帐篷是她的一样，我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我骗谁呢？这营地差不多就是她的。要是她想要这儿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她。果然，她一把掀开帐篷帘子，我连个怒视的眼神都挤不出来。
“维塔。” 她疲惫地笑着跟我打招呼，“你把那条龙杀了吗？”
“没。” 我没好气地嘟囔，“连影子都没见着。”
“啊，真遗憾。” 她说，“好吧，我得跟你聊聊咱们对付宗教裁判所的计划。”
“不聊。” 我咕哝道。
“我们…… 你说什么？” 她眨眨眼问。
“不聊。” 我又说了一遍，“要抱抱。”
她歪着头，冲我坏笑。
“不好意思，你说啥？我没太听清。”
“我可是破碎者与死者的女王！” 我大声宣布，“我要抱抱！”
“外国君主？” 她思忖着，“很遗憾，身为第一夫人，我想我现在得向你宣战了。”
“不要战争。” 我嘟囔着，“给我抱抱。求你了。”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走进帐篷，随手拉上帘子。
“好吧，既然你在这种时候，还用上了你那老掉牙的礼貌，我也只好从了你。你想怎么…… 哎哟！”
她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我就用触手把她拽到身边，尽可能地把自己缠在她身上。她乖乖地安静下来，紧紧抱住我，我们躺在帐篷地上，我的疲惫和压力在她怀里慢慢消散。这，就是我从这人类身体上学到的东西。与心爱之人接触的那种简单的快乐。不管我之后会变成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得确保自己还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把触手缠得更紧，却发现自己比平常更多地碰到她的屁股。这儿有点不对劲。我让触手顺着她的脊椎往下，一直到本该消失在骨盆的地方，可…… 并没有。它还在往下延伸。我抓住这多出来的、意想不到的部分，轻轻扯了一下。
“…… 你在长尾巴？” 我问她。
“终于发现了，是吧？” 她轻声回应，“没错，我是在长。”
“哈。” 我低声说，“呃，是…… 故意的吗？”
“故意的。” 她确认道，“我计划好久了。”
“嗯…… 你能解释下为啥吗？” 我问，“我不是不喜欢，我挺喜欢的。我只是…… 你咋做的这个决定？”
她开心地哼着，思索了一会儿该怎么回答我，而我则如释重负。我忘了。我总是忘得太快。但我已经不在街头流浪，也没被困在监狱里了。
我不再孤单。而这个问题，佩内洛普肯定能帮我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