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滨海湾金沙赌场。
形形色色的赌客在赌桌间穿梭。
色盅声、发牌声、下注声、叫喊声混杂在一起。
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潮湿的霉味混着雪茄烟雾也缓缓涌进鼻腔。
纪凛凛扶着二楼走廊的栏杆。
那双好奇的眼睛在下面左看右看。
时不时扯旁边的霍九霖。
“霍九霖,你说有事要办,就是来这里赌钱吗?”
霍九霖回答得云山雾罩的:“是,也不全是。”
纪凛凛没听懂。
莱颂从门口走来,靠在霍九霖耳边,低声汇报:
“先生,阿德南的太太来了。”
霍九霖点头,然后牵着纪凛凛的手。
“走吧。”
纪凛凛抬头看他:“去哪?”
“当然是去赌钱。”
话音落下后,他领着纪凛凛在一张赌桌前坐下。
赌桌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
是个亚洲人。
是不是新加坡本地人不确定。
一口大金牙,一脸络腮胡,却是地中海。
顶部的水晶吊灯映出那油到发亮的后脑勺。
气焰极为嚣张,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他叼着根烟,整个人流里流气。
“赌多大?”
霍九霖慢条斯理地解开腕间的袖扣。
金色的手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碎光。
而后,语调悠然地说:“你定,我都可以。”
中年男人见霍九霖面生,又是外国人。
断定他们肯定不是赌场的常客。
倒像是来这里旅游,顺便来这赌场体验体验的。
既是这样,那他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难得碰到这么个冤大头。
必须得狠狠宰他一顿。
他敲着二郎腿,直接开口:
“那就10万一局。”
他指的是新加坡元。
霍九霖听完,勾唇轻笑。
“好啊,那就赌10万……”
随后把面前的筹码往前推。
后半句是:“欧元。”
中年男人一听,心中暗笑。
这人还真是不怕死。
他既然愿意送钱,他当然要照单全收的。
“好,那就赌10万欧元。”
说罢,他抬头看向荷官,
咧开镶满金牙的嘴,“发牌。”
纪凛凛坐在霍九霖旁边。
面对眼前的一切,她觉得有点不安。
下意识扯了扯霍九霖的衣袖。
贴在他耳边小声询问:
“我们要不要换另外一桌啊?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厉害。”
霍九霖却不以为意地笑:“怎么?怕我输?”
纪凛凛虽然没接话。
但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霍九霖捏了捏她的手:“我有分寸。”
荷官已经开始发牌了。
扑克牌在桌上被熟练地划出银狐。
随后,开始一张一张地发牌。
霍九霖把牌拿起来,快速掠过一眼。
对面中年男人在看完自己的牌后。
完全掩饰不住那快要溢出来的得意。
他手里的牌似乎很好。
纪凛凛见他把自己面前的筹码往前推:“加注20万。”
霍九霖见状,也盖住手里的牌,把自己的筹码往前推。
“我跟。”
中年男人见对手跟了20万,直接咧开大口,笑得猥琐。
“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随后,烟黄指甲兴奋地掀开三张底牌:“三条J。”
霍九霖没去掀自己的底牌。
绷直身子,缓缓往后轻靠。
“这局你赢,下一局。”
对面的中年男人一听,激动得不行。
赶紧起身,把霍九霖刚刚输掉的筹码往自己面前扒拉。
“年轻人,你这手是不是刚刚搬过尸体啊?有点凉啊!”
边扒拉,还不忘嘲笑。
纪凛凛看不懂赌桌上的操作。
但莫名替霍九霖捏了把汗。
荷官把霍九霖盖在桌上的牌收过去洗。
不小心看到他的底牌,是三条K。
顿时疑惑不已。
刚刚那一局。
这位先生手里的牌明显比那位中年客人的要大。
他为什么要自己认输?
不过他也只是个荷官罢了,只管洗牌发牌就好。
客人的心思,不是他能揣度的。
中年男人刚刚赢了一局。
赢爽了。
此刻士气正旺。
他把面前的筹码往前推:“再来一局,发牌。”
霍九霖也把筹码往前推。
荷官开始有条不紊地发牌。
牌发到了面前。
中年男人一张一张慢慢去看自己的牌。
当看到最后一张牌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
癫狂的笑声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
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要再加注,加五十万。”
他把手边的筹码往前推一大半。
纪凛凛看着对家那势在必得的样子,又回头看了看霍九霖。
焦急地问:“霍九霖,你……你的牌是不是很小啊?”
霍九霖冲她一笑,以示安抚。
随后,看向对家不疾不徐道:
“一点一点加筹码,多没意思。”
他把自己面前的筹码全部都推出去。
“梭哈!”
纪凛凛见到他的操作,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中年男人见状,笑得更加合不拢嘴。
他等不及了,直接掀开自己的底牌。
“四条K!”
声音都快要颤抖了。
“除非你是同花顺!”
“否则,你今晚要全部输光!”
纪凛凛看着他刚刚掀开的牌。
四条K,一个A。
霍九霖轻笑,并未多言。
只把手里的牌推给荷官,让他洗牌。
随后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你赢了。”
中年男人已经乐到爸妈叫什么都忘了。
今晚单凭这两局,他应该赢了至少有几百万了。
而且,还是欧元。
纪凛凛看着霍九霖,只干涩地咽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赌博的人不是她,可她的脉搏却跳动得快得惊人。
好吧。
霍九霖他自己说的不缺钱。
所以在这里输个几百万。
对他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她跟着瞎紧张做什么。
荷官把霍九霖刚刚推过来的牌收了过去。
出于好奇,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位客人刚刚手里的牌,居然真的是——同花顺。
不仅是同花顺,还是皇家同花顺。
是所有牌面里最大的。
这位客人他明明两局都是赢的。
为什么要故意输两局呢?
霍九霖向前倾身,手肘搭在牌桌上。
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
连输两局,但他心情看起来好像还挺好:
“你的手气很好,我已经没有筹码了。”
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下一局,我换个赌注。”
他向后伸手,摊开掌心。
莱颂将手里的首饰盒打开,递到他的掌心。
霍九霖接了过来,声音刻意加大:
“一条出自荷兰的红宝石项链。”
项链的宝石在灯光下发出四散的碎光。
引得周围的客人都纷纷前来围观。
整个赌场哄乱起来。
介绍完,霍九霖向中年男人确认:“赌不赌?”
周围有人开始交谈起来。
“这好像是昨晚在拍卖会上拍卖的那条项链啊。”
“我听说好像是被一位女士买走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是啊,听说最终成交价七千多万呢。”
“……”
中年男人听着他们的交谈。
又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半天。
虽然那颗宝石很亮很闪,但他不懂珠宝。
也不着知道那条项链是真货。
还是他随便弄的一条假货来糊弄的。
他看着霍九霖,提出疑问: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见到中年男人提出质疑,莱颂上前解释:
“这确实是昨晚拍卖会上展出的那条项链。”
随后拿出一张证书。
“这是珠宝鉴定中心签字盖章的证书。”
中年男人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赌局。
拿条项链来赌的。
又怕自己刚刚好不容易赢来的钱被全部坑回去。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而这时。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女音。
“我跟你赌。”
众人循声望去。
出现在人群中央的是一位中年女士。
穿着雍容华贵。
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霍九霖当然知道是谁。
新加坡博彩管制局局长阿德南·辛格的太太——普丽娅夫人。
他大费周章地故意输光自己的筹码。
把自己伪装成猎物,再用那条红宝石项链作为诱饵。
不就是为了引她现身的嘛。
普丽娅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视线定格在霍九霖手里的那条红宝石项链上。
她看了又看,确认是真货。
便说看向霍九霖说:“这里有点吵,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赌。”
霍九霖见鱼儿快要上钩了。
随即点头:“好。”
普丽娅在这家赌场有投资。
地下一层设有一间私人密室。
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接待与她交好的友人。
普丽娅把霍九霖一行人领了进去。
密室的装修看起来很有格调。
颇有艺术气息。
根本不像赌场,倒像一间艺术画廊。
四面墙上都挂着油画。
旁边还有几张相当高级的皮质沙发。
普丽娅把人领到赌桌前,朝他伸手。
“请坐。”
霍九霖没坐下,只侧头看着跟在身边的纪凛凛。
“是不是觉得看我赌钱很无聊?”
好吧。
既然他都主动问起了,那纪凛凛当然是点头啊。
霍九霖则朝沙发那边看去。
“那你自己去那边玩玩。”
“好。”
纪凛凛应完,就握着手机往沙发那边走。
她觉得,她要是再继续看他赌钱,估计得要被急死。
普丽娅看着女孩子往那边走去的娇小背影。
很快又收回好奇的目光。
霍九霖看到纪凛凛已经窝在沙发上开始玩起手机了。
这才在赌桌前坐下。
普丽娅见状,随后也坐下了。
霍九霖开门见山地说:
“我的赌注是这条红宝石项链。”
“那夫人的赌注是什么?”
普丽娅莞尔:“可以说,这整家赌场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
霍九霖故作深思,而后勾唇缓缓说道:
“赌场里的东西,我都不要。”
普丽娅询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霍九霖也没绕弯子,直说:“普丽娅夫人的一句话。”
普丽娅一怔:“你认识我?”
霍九霖不置可否。
然后缓缓说他的赌注:
“如果你赢了,我手里这条红宝石项链,就送给夫人。”
“如果我赢了,就请夫人在您先生面前说句话。”
“并且,这条红宝石项链,我同样送给夫人。”
普丽娅闻言,询问:“什么话?”
霍九霖直言不讳:“我要一张新加坡的赛马许可证。”
普丽娅听完却笑了:
“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先生工作上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
“是吗?”霍九霖说,“那夫人现在可以插一插手了。”
普丽娅也毫不犹豫地说:
“这么说吧,我虽然喜欢这条项链。”
“但还没喜欢到能让我破坏原则的程度。”
“不然,我肯定会让人去拍卖会给我拍下来。”
赌桌上的气氛看起来。
这场谈判,似乎是……崩了。
而另一边的纪凛凛。
手机玩得有点腻。
除了消消乐,就是保卫萝卜。
实在没啥可玩的。
而且,还感觉越玩越困了。
索性就起了身,走到墙边。
开始认真欣赏起墙上的几幅画来。
当看到其中一幅画时,她忽然觉得好像不困了。
墙上的这幅画。
光影好像不太对。
她看了眼右下角的名字。
——莫迪利亚尼的《系黑领带的女子》
果然。
是赝品。
《系黑领带的女子》真迹,目前收藏在东京富士美术馆。
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间密室装修得那么有格调。
其他的装饰品看起来都极为贵重。
这里的主人定然并不是缺钱之人。
应该还不至于用一幅赝品来装饰墙面。
所以。
大概率,这间密室的主人还不知道这是一幅赝品。
密室主人可能被人骗了。
“看什么那么认真?”
耳边忽然传来霍九霖的声音。
纪凛凛抬头看他:“你们已经赌完了吗?你赢了吗?”
霍九霖回:“中场休息。”
他也顺着她刚刚的视线,去看墙上的那幅画。
“怎么?喜欢这幅画?”
“不是。”
纪凛凛摇头,有点想跟他说刚刚发现的事情。
但他太高了。
她小声说:“你低下来一点,我跟你说件事情。”
霍九霖闻言,倒是有点好奇:“什么事情那么神秘?”
但还是弯下了腰,把耳朵贴在她旁边。
纪凛凛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跟你说,这幅画是假的。”
霍九霖眸光微沉:“你确定?”
纪凛凛非常认真地点头。
“嗯,我确定。”
“它这个光影很有问题。”
“而且,真迹在东京富士美术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