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一声鸡鸣揭开了黑夜的薄纱,迎来了新的一天。
吃早饭前,黄父就说好等会儿和林宏明一起回乡下一趟看下黄丽她奶奶。
世人重孝道,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黄丽叫她一声奶奶,回娘家了总得去看看老人家,才不被人说闲话。
他知道自家这后娘欺负过小时候的黄丽,也不愿意让女儿和外孙女去受老太婆的气,就只带宏明去看看。
老太婆使唤黄丽可以沾个孝字,可林宏明她就没法使唤了。
当地可没有孙女婿去伺候有儿子的老奶奶的道理。
吃过早饭,黄父就带着林宏明回乡下看后娘和黄大发去了。
说来也巧,黄大发今年六十三四,也是黄家村人。
黄大发年少时丧父丧母,在那个动荡年代跟着人到处乱跑,求碗饭吃。
早年间了娶个外地媳妇,一直在外地生活,没有生育。人到中年时,他老婆得了一场病,死了,他就被岳家赶出来了。
回县城到处游荡时,结识了黄有福他后娘,又跟着回了黄家村。
黄大发自从女儿黄秀兰被人拐卖后,性格就越发古怪了。
再加上家里那个性子跋扈的后娘,不是和东家吵就是和西家闹,左邻右舍都不喜欢他们。
林点花这个外来媳妇本来在家里也是受欺负的,但她性格泼辣,也不管老人不老人,得罪了她照样骂。
前两年黄琴结婚时,男方给了笔彩礼钱,她是一分也没给闺女,拿来买了镇上的房子。
说到这儿,黄母又有点生气了。
黄有才买这房子时,黄父又是选地段又是看房子,比他自己买房子还上心。
好不容易房子选好了,办手续的时候差了五百,黄有才死活说没钱了,黄父又自掏腰包给补上缺口,还不敢让她知道。
还是后来林点花来家里炫耀的时候黄母才知道的,可把她气坏了!
对着他们两口子就喷,把黄父也骂得个狗血淋头,直骂得黄父保证再也不偷偷给钱才作数。
提起这些事,黄母就一肚子气,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只能和黄丽说一说,解一解郁气。
黄丽突然想起昨天林点花说是黄琴看到了他们回来,就问道:“妈,黄琴回来过劳动节呀?”
黄母皱皱鼻子,左顾右盼后才说:“哪里是回来过劳动节呢?她是回来避难的。”
避难?什么意思?
见女儿好奇地看着自己,又见明月在客厅看电视,知道她听不到这边说话,这才轻声说:“她不是结婚两三年了嘛,一直没生小孩,她婆婆就说是她的问题。黄琴脾气好,她婆家说什么她都不闹,等她男人出去干活了,不声不响的就……就找了个对象……还怀孕了。”
对象?黄丽简直快要惊掉下巴了:“然后呢?”
“那段时间,她男人去县城干活,两个月都没回来。黄琴肚子里孩子刚好一个月,怎么算也不是她男人的,她怕她婆婆发现,就找借口回来了。”
黄丽:……她这胆子也真是大!
“那孩子怎么办?”黄丽想起自己这个堂妹,也不由得叹口气。
“不知道呀,她家的事我也不敢去问,问了就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黄有才重男轻女,因为黄琴是个丫头,小时候的她在家就经常挨打挨骂,她和黄蓉年纪又相近,就喜欢跟在黄丽和黄蓉屁股后面跑。
黄丽比她们大了快十岁,就带着她们俩玩,有点什么好吃的也会分给黄琴。
后来她去市里念书,再然后结婚、生子,慢慢的接触得少了,黄琴就和她生分了。
黄丽抱着手里的女儿,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那孩子多半是……活不下来了吧……
“她好像是初中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吧?”黄丽突然想到这事儿。
当初听说她结婚,黄丽还挺吃惊的,自家妹妹还在为月考烦恼的时候,她就已经组建一个新的家庭了。
“谁说不是呢!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林点花就把她嫁出去了,真是不心疼女儿。”黄母自己有两个女儿,实在不能理解林点花的脑回路。
黄丽忍不住又叹气。
乡下穷,小女孩在家里大多都是被轻贱的那个,没得到过爱,没得到过重视,长到十几岁被小伙子花言巧语一哄就跟着走了。
然后就陷入婚姻的困境里,生孩子、养孩子,干家务、做农活。周而复始,重复着这样单调而劳累的日子。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的幸福的,但那毕竟是少数,是偶然,是万里无一。
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天,看天气好,就骑着家里的三轮车,带明玉和明月去自家果林里摘水果。
刚搬到镇上来,黄父就承包了一个山头来种水果。
这个山头地理位置挺好。
离镇上就两公里远,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湖泊,坡度平缓,土地不算肥沃,但种果树肥力还是够的。
果林从山脚到山顶,一整片都是,在山脚处围了栅栏,从山脚边一直拦到湖边,不过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果树种类挺多的,规划成片,同种水果种在一起,方便管理也方便采摘。
种有樱桃、枇杷、桑葚、橘子、柚子、石榴、桃子和柿子,都是这一带容易成活的果树。
还有一块沙地,今年黄父和黄母自己种了一百来棵西瓜,结果情况不太好,瓜有点小,目前还没成熟。
因为黄丽爱吃葡萄,黄父还特意种了一小块葡萄,不过因为双福镇地势高,气温偏低,每年结的葡萄就只够自家人吃。
种果树是因为当初买镇上的房子时,就把自家在村里的土地换到这个山头来了。
黄父要上班,黄母要带孩子,没时间种地,把地荒着黄父又心疼,就听镇上的一个朋友的话,种了果树。
果树比庄稼好打理,树苗种下去成活后,就不需要怎么管理了,每年来施肥、打药、剪枝,等待果子成熟了就拉到供销社去卖,因为有熟人,所以也不愁销路。
这段时间成熟的水果还挺多的,有樱桃、枇杷树和桑葚。水蜜桃还没成熟,不过树顶被阳光晒得多的水蜜桃也能吃了。
大路边修了个草棚子,人来山上忙时可以休息,果子成熟时需要照看,这个棚子也可以住人。
山脚处住着兄弟两家人,每家人口都挺多的,儿子一大群。
黄父一年三百请了两家人照看果树。平时该下地下地,该挣钱挣钱,一年施两次肥,到冬天剪下枝,活还是挺轻松的。
到了果林,明玉可开心了,在这里爬树妈妈就不会骂她了。
明玉在果林里穿梭,跟孙悟空掉进蟠桃林似的,一会儿爬上树梢啃桃子,一会儿又站树下吃樱桃,一会儿折了串枇杷过来,一会儿又摘了把桑葚果子,忙的不可开交。
“慢些跑,别摔跤了。”黄母跟在明玉屁股后面,一是怕她摔跤,二是想摘些水果给黄丽带回去慢慢吃。
“明玉你小心点……”黄丽抱着明月坐在草棚子里,摘了颗樱桃给明月拿着玩,红彤彤的樱桃在明月白嫩嫩的手掌里像颗宝石。
明月手太小抓不住樱桃,黄丽便替她拿着,她慢腾腾地伸出两只手抓樱桃,好不容易抓住了就伸着脖子去舔。
黄丽怕她真的舔到了,又给拿开,几次下来小明月就生气了,张着嘴巴“啊啊”直叫唤。
“怎么哭了?饿了还是尿了?”黄母提着篮子回到路边。
黄丽一脸心虚地笑着:“没什么,可能是想喊两嗓子吧!”
黄母一脸了然地暼了她一眼:“你又把孩子逗哭了?”
黄丽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每每逗小孩儿非得逗哭不可。
以为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好一点,结果果真是好了一点——逗哭小孩的方式更好一点,时间更方便一点。
“妈,你抱下明月,我去看看明玉。”黄丽不接老母亲的话茬,把明月扔给老母亲就往果林里钻。
果实成熟了,附近的小孩会偷偷翻进来摘果子吃。
现在是五一假期,来偷摘果子的小孩肯定更多,她得去看看,免得明玉撞上了人吵起来。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明玉的声音:“谁让你来摘我家的果子的?”
黄里丽连忙跑了几步,害怕明玉和人打起来。
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黄天赐让我来的。”
明玉此时正坐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上,居高临下地对着地上的男孩说话。
其实他要是摘点吃也没什么,就是太贪心了些,提着个尿素袋子,这也太过分了!
明玉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即就说道:“谁是黄天赐?这是我家的果林,不问自取视为偷,你把袋子放下出去就算了,不然我就要让公安来抓你。”
明玉歪着脑袋把外婆家人的名字想了一圈,也没想起谁叫黄天赐。
真不能怪明玉,在老家没人叫黄天赐大名,都是叫他小名黄狗儿。
他刚出生的时候容易生病,他奶奶就给取了个贱名,说贱名好养活,天可怜见的,现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大男孩还被人叫黄狗儿。
黄蓉无数次吐槽奶奶,知道的是贱名好养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和这孩子有仇呢!
男孩可能有点心虚,后退了两步:“你说让公安抓人公安就抓人呀,公安又不是你家的。”
明玉骄傲地一甩脑袋:“公安是人民的后盾,他们会保护我,至于你这样的小偷,他不抓你抓谁?”条理清晰,有逻辑有道理。
“谁要抓谁?摘个果子咋还要抓人了?”一个公鸭嗓从桑葚林里过来,在明玉的脚下停住。
黄天赐十三岁了,正好处在变声期,一开口说话就像只鸭子在叫,又粗粝又干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