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狱之中待了许久的杨雪怡,再见之时,已然不复昔日光采。
她被困在牢狱内,除了那一日来见她的孟氏父子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而杨雪怡也失去了一切能获得外界信息的渠道,只能满心期待着孟澜能够力挽狂澜,最好是做到足够让皇帝宽恕她的罪责。
可就在那一日,她清清楚楚地听到狱卒们私下讨论,已然明白了她的定罪。
流放北疆。
又是流放。
她难以置信,发了疯似的在监牢内四处大喊,嘶吼着要见孟听枫。
可无人搭理她。
却没想到,她寻不到孟听枫,孟听枫却亲自来见她了。
当周围的狱卒纷纷离开,杨雪怡就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心下一紧,还以为是蕙染公主的报复,派人来杀她。
但下一瞬,当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飘进来的时候,她便知道是谁来了。
“妹妹,你来了。”杨雪怡声音轻柔地道。
发丝凌乱潦草的女子缓缓站起身,像往日那般端庄地站立着,伸手理了理脏兮兮的囚服边缘,想要将其变得妥帖。
可囚服不比锦绣华服,用料不好,自然也没办法随手一压,便能将卷边的地方压下去。
可此时的杨雪怡已无暇顾及这一点。
她只用毒蛇一般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来人。
面前的女子头戴幕离,一举一动之间轻盈优雅,恍如天上的神女,令人自惭形秽。
杨雪怡自然也有一瞬的窘迫,可随即,这股窘迫很快就变成了浓烈的仇恨。
若非孟听枫,她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孟听枫,似是想要看看这幕离之下的脸,如今是什么样的神情。
正如她所愿,白皙的手缓缓向上伸出,孟听枫摘下了头上的幕离。
步摇轻晃之间,挂在石壁上的灯火豁然将东珠照得明亮,熠熠生辉。
杨雪怡一时间没想到她会戴着这支簪子来,不由得怔在原地。
如今的孟听枫面容白皙,又透着恰到好处的红润,不难看出生活的滋润美好。更是在光辉熠熠的东珠衬托之下,显得面似暖玉,眉如远黛,眼眸横波,美不胜收。
“这是我的!!”杨雪怡嫉恨地大喊一声,向前冲出,就想伸手来夺。
却被坚硬冰冷的铁杆拦在原地。
她只能恨恨地盯着孟听枫,口中斥道:“孟听枫,你蛇蝎心肠,歹毒至极!
“自你回府,便夺走了我的一切!
“如今,便是想戴着我的簪子来羞辱我吗?!
“你休想!只要我还活着一日,那我便永远不会放弃,迟早有扳倒你的那一天!”
带着怒意的话语在空荡荡的牢狱之间回响。
杨雪怡目眦欲裂,干燥的嘴唇因大张大合而裂开,渗出血丝。
孟听枫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地抚上头顶的簪子,轻轻一取,那簪子便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你说我夺走了你的一切……”少女冷笑一声,眸光粼粼,“可杨雪怡,你本就是个低贱卑劣的私生子,何德何能承孟家盛宠?
“凭你那不择手段的下贱娘亲?还是凭你这难以见世的出身?”
每说一句,杨雪怡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孟听枫握紧手中的簪子,定定地看着她,“你口中所指的一切,本就不属于你。
“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也值得你这般生气么?
“那真是不知……你若听完接下来的话,还会不会有力气愤怒呢?”
“什么……?”杨雪怡怔愣地看着她。
词婉缓缓自孟听枫身后走出,眼神冰冷,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孟澜的所作所为和结局。
杨雪怡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爹他……死了?”
孟听枫轻笑出声,“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颤抖着后退几步,杨雪怡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死了,还是为陛下挡剑而死。
“那为什么,落在我身上的罪责,还如此之重!
“爹绝对不会让陛下对我判如此重的罪责!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从中作梗!”
杨雪怡几乎只为孟澜的死难过了一瞬,转而便想起自己身上的定罪,当真是冷血自私至极。
若是孟澜在天有灵,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如此冷漠,该会如何做想。
“我可动不了圣意。”孟听枫一挑眉,又道:“别着急,还没说完呢。”
杨雪怡咬着牙,眼中的仇恨犹如实质。
词婉继续阐述着近来发生的事,说到圣上降下赏赐之时,杨雪怡紧紧皱起的眉头倏尔松开,随即又深深蹙起。
她仍旧想不明白,为何陛下都宽恕了孟家,却并不宽恕她?
难不成是蕙染那个贱人……
杨雪怡恍惚一瞬,回过神来时,正巧听到词婉说起孟羽鸿杀人之后被告上御状,已被削爵定罪。
“什么?!”惨白的脸上难掩错愕。
随后词婉唇边似是多了一些笑容,语速飞快地道:“如今,圣上已然下了圣旨,收回赐予孟家的一切,并按律法,予以孟羽鸿三日后问斩。”
孟家彻底……没了。
杨雪怡此刻才如凋零的花枝一般缓缓垂落,错愕地坐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若她流放北疆,而孟家倒台,那她的身后就真的空无一人了!
欣赏完眼前的一幕,孟听枫还不忘多添一句:“还有一件事,蕙染公主的定罪文书上写着,她也是流放北疆的罪责。”
所以,她们二人极有可能在流放队伍之中见面。
到那时,曾为公主的蕙染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就不得而知了。
杨雪怡抬起头来,面上好像一瞬间多了许多疲惫的纹路,她想笑,却撑不起那一丝笑意。
“所以,你近日来,是想向我宣布你的胜利?”
孟听枫笑了,俯下身,盯着她,缓缓地道:“是,我不仅要你声败名裂,更要你死得不甘心。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想了想,也该通知你一声。
“毕竟你之前如此胆大,敢潜入军营,给浦弘下药……”
说到这时,孟听枫眸中冷光一闪而过,她用力掷出手中的金簪,掉落在一旁的干草之上。
“我与浦弘,不日之内便会有好事传出。”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你若是在前往北疆的路上,说不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呢?”
带着腾腾怒火的眼神,最终被一盆冷水扑灭。
杨雪怡彻底心如死灰。
“那支簪子,我好心还给你,便是给你一个机会。”孟听枫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上一次你拒绝了我,没能死成。
“这一次,若是你选择了自尽,那便不必前往北疆流放了。
“也不会再遇到蕙染了。”
杨雪怡嘴唇翕动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孟听枫莞尔一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