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回宿舍洗澡换衣,补了个觉。
下午两点,他准时来到平安医院。
简先到一会,站在住院楼的大厅门口。
“怎么在这站着?”白泽问。
简嘴里叼着棒棒糖,丢给白泽一根,“去过病房了,钱叔也在,朦胧不让我陪她。”
“怎么?”白泽皱眉。
“别担心,她状态挺好,不是术前紧张,我也专门查过了,这手术确实没什么风险。”
“那是为什么?”
简想了想,“朦胧没说,我猜她是不想我们看到她术前准备的样子。”
“不懂。”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慧根道!
“这么说吧,术前准备的病人其实很狼狈。说不好听点,被抬上手术床的那个过程,像一条牲口,我是指心理层面,一种生死任由别人摆布的感觉,朦胧不希望这样的时刻被我们看到,因为我们是朋友。有些事,亲人可以,朋友不行。”
“我好像懂了。”白泽说。
“等吧。”简说。
“行。”
白泽跟简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看人来人往。
半小时后,钱叔走出电梯,一眼看到白泽和简。
他在两人身旁坐下,心神不宁。
“开始了?”简问。
“开始了。”钱叔用力掐着双手,指关节发白:“医生说会顺利的,快的话两小时就能结束,慢的话不超过三小时。”
“钱叔,放心吧。”白泽说。
“嗯。”钱叔双眼盯着地面,“我今天让一朋友卜过卦了,一次就准,是吉卦。”
“那太好了。”简说。
“这次手术成功了,会有一个很大的改善。”钱叔说,“恢复得好,下学期就能上学了,到时候就能跟你们一样过上正常生活了。”
“是的。”白泽说。
“是啊,是啊……”钱叔魂不守舍,他站起来,开始来回走动。
“钱叔。”简开口,“其实你不用强行镇定,父亲担心女儿是天经地义的。”
钱叔一怔。
简站起来,“走吧,我们陪你一起去手术室门外等着,帮你一起祈祷,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朦胧。”
钱叔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开始哆嗦:“对,你说的对,我要相信朦胧……走,我们去门外等她,给她祈祷,她肯定会没事……”
钱叔转身就走,简和白泽跟上。
三人等电梯,白泽余光一瞥,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缴费窗口排队。
“钱叔,简,你们先去,我一会就来。”白泽走向缴费处。
“房水。”白泽打招呼。
房水转身,见到白泽,眨眨眼。
“你怎么在这?”白泽问。
房水比划一个稍等的姿势,缴完费,跟白泽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打字,他星期天不讲话。
白泽也拿出手机。
【我 没事 别担心】
【一个钓友大爷 忽然 晕过去】
【我跟钓友 送他上医 院】
【他儿子 外地 一下回不来 】
【我们 先 凑了 住院费】
白泽松了口气:“行,你没事就好。”
房水继续手机打字。
【不说 了】
【我 回去 钓鱼 】
【那个 坑位】
【必须 占 】
【886】
白泽啼笑皆非,“你们钓鱼佬真是钓鱼比命都重要,行吧,去林鹿水库别打车,坐地铁更快。”
房水一怔,继续手机打字。
【林鹿水库?】
“不是去那钓鱼么?”白泽说:“我家老头也爱去那钓鱼。”
房水摇摇头。
【那里 半年前 就不让 】
【钓了】
【你不知道 么 】
白泽一愣:“你搞错了吧?我家老头前段时间才去过。”
房水用手机搜索出一个网页,递给白泽,是一则官方新闻,今年春天林鹿水库就禁止钓鱼了。
白泽傻眼了。
老林是出了名的守规矩,卖麻辣烫从来只摆允许摆摊的地方,有些地方生意好但禁止摆,那他绝不会去。
所以禁止钓鱼的地方,老林也绝不会去钓。
所以老林这段时间偶尔出门钓鱼,全在撒谎。
他为什么骗白泽呢?
难道还在偷偷做临床药物的志愿者?
说起来,老爷子虽然一直在吃药,但最近吃的药似乎变多了。
而且每次吃药,他都特意回房吃,像在回避什么。
白泽早该发现不对,可他竟然忽略了!
“房水,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泽冲出医院,拦了一辆车直奔出租屋,他不忘给简发信息:我有点事,你先陪钱叔,我手术结束前保证过来。
简:发生什么事了?
白泽放下手机,没心情再回。
很快,出租车就到家楼下了。
“咔嚓。”
车门打开,鲤鱼走下车。
他一身肃穆的黑衣,手捧白花,抬头看向眼前立满了墓碑的山丘。
他神色悲伤,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他拿出手机,打通电话:“我到离人墓园了,你在哪?”
十分钟后,鲤鱼来到指定地点。
J一身萧索的风衣,站在冰蓝的墓碑前,他目光平静,侧脸消瘦,气质阴沉,像一棵枯树。
“来了。”他甚至没转头看鲤鱼。
鲤鱼痛苦而郑重地走到墓碑前,将白花放下,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看了好一会。
确保悲伤不会击垮自己,他才颤抖着站起来。
他忽然转身,一拳砸在J的下巴上。
J踉跄后退,嘴角流血了,他甚至懒得去擦:“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他妈还是人吗!冰蓝是为了你才死的,她本来可以不用下迷宫!”
“她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一个寒冰镯,你竟然把它卖了!”
“要不是我朋友在黑市看到,我都不敢相信!”
J盯着鲤鱼,苍白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还以为多大事呢,鲤鱼,几年了,你一点没变。”
“你他妈……”鲤鱼一把揪住J的衣领,紧握的拳头却停在半空。
鲤鱼停下,是因为J的眼底,分明全是悲伤。
“鲤鱼,继续打,我不会还手,但不是因为这事。”J声音沙哑,“当初我和冰蓝就不该同意那个治疗方案,是我们害了你。”
鲤鱼一愣,“你在说什么?”
“一个人可以成功,可以失败,可以生,可以死,但绝不能废。我们却让你废了好几年,这是我们欠你的。”
鲤鱼越发糊涂了:“你他妈的……在说些什么?”
J看着鲤鱼:“现在我们都一无所有了,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鲤鱼咬牙切齿,愤怒重新涌上来:“好啊!我早想跟你做个了结了!”
“不是我,是我们。”J缓缓摇头,“该跟迷宫做个了结了。”
鲤鱼又听不懂了,“J!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怕不是精神错乱了?”
“跟我来,要不滚。”J转身就走。
鲤鱼应该冲上去狠狠揍他,可胸口莫名心慌。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他甚至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可就是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跟上J。
三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另一座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