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苏听到了林荣珺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你说，是你派人去暗杀余安宁的。”
林荣珺并未回应，但她的眼神中已经默认了洛苏的责问。
“......为什么？”
“我已经解释过了，但你似乎并不能理解我，这无所谓。”林荣珺依旧是一副不可质疑的样子。
“她是你的学生，并且还很尊敬你。”
“她的离去我很心痛，但这是必然的，观测强度如此之高的弱观测者必然会死在自己的世界，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弱观测者的世界。”
“更不用说你，洛苏。”林荣珺用着教书育人的口吻，仿佛是在面对一位单纯的后辈，“当人的死亡成为定局时，选择恰当的死亡方式便是最后的反抗。”
“我看过她的研究内容，我知道那些内容的价值，但一旦她因为精神疾病自杀了，她只会是个疯子，这是科学研究者最可悲的结局。”
“她绝对不能是自杀，一切必须有人知道！”
洛苏沉默着，并没有反驳，他得到了余安宁追求的答案，这就足够了
严黎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洛苏，于是双手往审讯桌上一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开口道：“你以为自己很伟大？”
“谁赋予你裁决生死的权力？”
“去年有个碎尸案，凶手也说是在帮流浪汉结束痛苦。”严黎指节叩响金属桌面，“在我看来，你和这群凶手没有什么区别。”
林荣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刚皱起眉头，辩驳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便被严黎打断，“装模作样，自诩正义，你知道多少人因为你而死吗？”
“今天有个小警员，刚成家，就因为你，被掉下来的空调外机砸到了脑袋.....”
“严警官。”沉稳苍老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把洛苏带出来吧。”
严黎耸耸肩，向那面单向玻璃后望了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洛苏离开审讯室。
两人无言，洛苏和严黎走出室外，屋檐外，已经下起夜雨。
“变天了啊。”严黎撕开棒棒糖包装纸，送进嘴里，“你要不要，只剩可乐味儿的了。”
“不用了。”
“啧，一天天尽整这么客气。”严黎啧了声嘴，“现在去哪？”
“医院。”洛苏简洁地回复着。
青姝下落不明。
苏苏做了那么多，但那位店长却依旧陷入了危险之中。
世界.....真是不讲理啊。
我只是想身边的人都能开开心心的，继续过着那平淡的日子，每天都期待着回到那个温暖的小窝。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江白会被父亲绑架，为什么青姝会被抓走，为什么艾尔莉会死，为什么余安宁会死，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遭受危险。
洛苏忽然间发觉，从审讯室离开之后，自己已经变得理性，眼前不停地闪过林荣珺那毫无波澜的眼神。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不是苏苏和自己的错，不是盯梢的警察的错。
一切都是因为无序宇宙学会，都是因为那位神秘莫测的主席。学会不被清除，他身边的悲剧只会不断上演，不，不止是他的身边。
所以学会必须被清除。
手机屏幕亮起，微聊上的置顶聊天发来一条消息。
“苏苏：今晚十一点，珍珠花海见。”
思绪被勾回，洛苏迅速回复了消息，但苏苏却迟迟没有后文。
汽车穿行于城市之间，这座天府之国在此时却显得千疮百孔，四处是闪着红蓝灯光的应急车辆，一条条破坏严重的街道被封上封条。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第几次进入这所医院，作为蓉都的三甲医院，承担着救治地震受灾人员的重大任务，医院内到处都是快步跑动的医生护士。
“这边禁止家属入内。”护士挡住了洛苏和严黎的步伐，“你们在外面等着。”
现在是特殊时期，有着特殊时期的管理方法，但在严黎亮出警察证之后，对方便放他们进入了内部。
打听到江白的位置后，洛苏见到了那个坐在应急灯下的青梅竹马。
四周人来人往，她却独自坐在那里，一位女警守在她的身边，在见到严黎的警察证后，女警立刻向两人敬礼并把江白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辛苦了。”严黎向女警回礼，“高材生，那我就先回避了。”
江白由于被白天的事情吓到，现在仍旧魂不守舍。
“江白。”洛苏在她的身边坐下，“好些了吗？”
“洛老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是为了把钱还给我，才被你父亲骗到的。”洛苏已经通过严黎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让你有了这么不好的回忆。”
“不！”江白的声音瞬间提高，但很快又弱了下去，“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应该谢谢你，警察说我爸没有个七八年是放不出来的。”
“你有什么打算？”
江白没能理解洛苏的意思，她疑惑地问着“什么？”
“关于韩耀的事情，你应该还没来得及和他讲。”
“我.....”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劝你把真相告诉韩耀的。”洛苏的话语出乎江白预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顾忌什么，这无可厚非，我不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
江白在洛苏身边沉默着，洛苏看着地面，他的视线仿佛能够透过地面看向某个远处：“我只是想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决定要一直坚定这个想法了吗？”
“我.....”一时间语塞，江白不知如何作答“我不知道。”
“你是通过何种方式，思考出选择这种做法的。”
“我只是、我只是......我不想他担心我。”
“那你做到了吗？”洛苏不带感情的抛出一个一个问题。
即便今天向韩耀提出分手，但他仍然来找了自己。
江白还记得在那片泥泞的土地上，韩耀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心疼与....害怕。
“.....没。”干巴巴地给出答案，江白的内心像被挖去，空洞不堪。
“所以你忍着痛故意伤害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回报。”洛苏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你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韩耀。”
“你没有真正做到放手的勇气，而是在韩耀身边徘徊不定，你高估了自己。”
“即便被你伤害，却仍旧选择迎着地震来找你，你低估了韩耀的决心。”
做过很多年恋爱咨询的洛苏很清楚，很多人所谓的爱情和恋情都是廉价的东西，莫名其妙地相爱，又因为简单的理由分手，变为怨气冲天的仇人。
洛苏不会反驳这种做法，毕竟不能过于神圣化爱情，人不是活在真空之中。
如果韩耀真是这种类型的人，说不定江白的做法意外的合适，可是韩耀的选择已经证实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真的很难得啊。”洛苏疲惫地开口，“但为什么美好的感情都要经受磨难呢。”
江白注意到洛苏的情绪正在发生变化，她无措地摇晃着头，“我不知道。”
“因为不真正接受磨难，我们便意识不到这段感情的珍贵与美好，只有踏入磨难时我们才能意识到自己正身处真爱。”
“人啊，都是后知后觉的生物。”他已经不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谁听，似乎是自己想听，“你难道不喜欢韩耀吗。”
“我喜欢啊....”眼睛泛红，眼角湿润，“我真的好喜欢他。”
她擦拭着泪水，但泪水仍然不争气地从脸上滑落。
双手已经来不及遮挡掉落的眼泪，酸涩涌上鼻头，苦痛与后悔化作泪水。
声音压抑着，一个个字从嘶哑的喉咙中挤出“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可是......呜啊啊啊啊！”哭腔再也难以抑制，无数情感溃堤而出。
“韩耀正在做笔录，我可以让人把他送过来，你想见他吗？”
江白捂着嘴，泣不成声，但却下意识地点着头。
“你想见他吗？”洛苏重复着问道。
江白抽泣着，迟迟不能给出洛苏想要的回复，刚张开的嘴又因为抽泣而被合上。
洛苏安静地等待在一边，直到江白的情绪稍微平复。
“......想。”
“那就好，我早就联系了警察局，让他们把人送过来。”洛苏回头望去，“这个时候应该快到了。”
回应着洛苏的话语，巨大到让周围的人频频侧目的声音响起“小白！”
韩耀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他不顾一切地朝着江白跑来，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沾着泥污。
江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她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发软。
韩耀几步就冲到了江白的面前，他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握住江白的手：“小白，我来了。”
江白看着韩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那我就先走了。”轻声地说道，洛苏准备离开。
然而江白却忽然探出脑袋，那张哭花的脸面向洛苏，她抽着鼻涕：“谢谢你.....洛老哥。”
“还有.....生日快乐....”
洛苏想回以笑容，但嘴角却难以弯起，只能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意。
是啊。
今天居然是他的生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