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藏兵谷的轮廓在群山中愈发深沉,这山谷夹在两道陡峭的崖壁之间,入口狭窄如咽喉,内里却豁然开朗,方圆数十里皆是忠义社的势力。
谷中营寨连绵,旌旗猎猎,两万精锐帮众在此操练、休整,刀枪的寒光偶尔刺破薄雾,与远处山巅的残雪遥相呼应。
谷中央矗立着忠义社的大堂,黑瓦朱柱,檐角飞翘如刀。
堂前立着一杆丈高的杏黄旗,上书“忠义千秋”四个大字,被山风刮得簌簌作响。
此刻,堂内烛火通明,辛肃负手立于沙盘前,指尖划过山东地界的泥塑山川,眉头紧锁。
“世叔,如今大金朝廷主力正在北方防备蒙古国,山东境内,也只有区区三万兵马,且大多屯驻于济南府附近。”
“若是咱们能拿下山东两路,一定能给中原的有志之士极大的鼓舞,到时候,各地一定会有起义军揭竿而起,朝廷若是大军北伐,也就顺利多了。”辛肃声音低沉,指节在沙盘边缘敲了敲。
沙盘前,作为山东路隔壁,淮南东路经略安抚使的李从礼,一袭靛蓝长衫,闻言捻须沉吟。
“世侄所言极是,如今咱们忠义社的帮众有十万之多,就当下藏兵谷中,就有精锐两万之多,只要世侄一动手,我立马从淮南东路派出两万兵力相助,只要能拿下山东两路,天下局势势必会因此而大变。”
烛火倏地一跳,将沙盘上的沟壑照得愈发深邃,辛肃眼中精光闪过:“叔父,我们从临安出发前,祖父有所交代,山东的起义大事,需要以忠义社为主,朝廷兵马不可轻动,依侄儿所见,不如叔父大张旗鼓将淮南东路的兵马调动到边界一带,只要能牵制住金军,我一定能趁机拿下山东两路。”
“如此甚好。”李从礼轻笑道。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呼喝声,是帮众们在夜练。
火把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二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辛肃望向沙盘上星罗棋布的旗帜,忽然抓起代表忠义社的黑旗,重重插在琅琊山侧翼。
山谷的夜风卷着松涛涌入大堂,吹得烛焰剧烈摇晃。
“世叔,按此计划,三个月后,我们便可举事了。”
辛肃手指点在地图上,沿着黄河划出一道弧线,“我率领两万精锐起义军先取济南,再下兖州,青州、登州必然望风归附。”
李从礼捋着胡须,眉头微蹙:“世侄,此事正要准备的万分妥当,既然忠义社帮众甚多,攻打军州之时,还需要提前安插人手进入城中,藏兵谷中虽有两万日夜操练的弟兄,但一旦起义,势必会有极大的伤亡,况且,军械粮草一应物资都需要准备妥当,绝不可仓促起事……”
“世叔所言极是,但也无需过于自虑。”
辛肃眼中精光四射,对着沙盘地形开口道:“金国朝廷腐败,致使民不聊生,我们忠义社十万兄弟如今遍布齐鲁,只要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辛肃神色一凛,手中宝剑已然出鞘三分。
“报,启禀首领,大事不好!”
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跌跌撞撞冲进门来,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启禀首领,属下该死!我们的粮草军械物资……物资全被劫了!”
辛肃手中的长剑“铮”的一声完全出鞘:“有这等事?赵元奎呢?”
李从礼急忙上前按住辛肃持剑的手,沉声问道:“你慢慢说,这怎么回事?”
报信的弟子这才抬起头,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泪水:“回禀大首领,我们原本按计划从上游启运的五大船物资,刚过黑石峡就遭了埋伏,黄河帮的侯通海带着数百多号人,乘快船从支流杀出……他们从水下凿船,我们防备不当,赵首领下落不明,船上的物资都被黄河帮的人给截去了。”
辛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宝剑嗡嗡震颤。
“我们拼死抵抗,但侯通海那厮武功太高,连伤我们十几个兄弟……”报信的帮众声音哽咽。
“砰”的一声巨响,辛肃一剑劈碎了身旁的榆木方桌,木屑纷飞中,他双目赤红如血:“哼,好一个黄河帮,好一个侯通海!”
“我早就听说黄河帮长期霸占黄河水运,向来是杀人越货,我不来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是找上我来了。”
李从礼心头一紧,急忙劝道:“师侄,你且冷静!我也对这黄河帮有些了解,听说他们的帮主沙通天可是一位武林高手,这批物资极为重要,一定要想办法夺回来才行。”
“世叔所言极是,那批物资有我们辛苦筹措的二十万石粮食、五千件兵器,还有各地兄弟从不法豪强那里捐献的五十万两白银!,若找不回来,此次起义大业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辛肃沉思许久后当即下令道,“传我命令,点齐两千精锐,我得即刻出发!”
他转向李从礼,抱拳道:“世叔,还请你暂时留守总舵,我亲自去会会这个侯通海。”
“好,师侄此去一定要记住,一切小心为上。”
辛肃朝着李从礼点了点头,接着便前去召集精锐帮众。
李从礼对于辛肃如今的武功,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辛肃自从在韩牧那里学了全真心法后,又学了少部分全真剑法,再加上自身辛弃疾传授的稼轩剑法,在剑术上的水准,已经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二流高手了,实力可以追上全真七子中最弱的孙不二。
藏兵谷中,忽然一阵马蹄声如雷般响起,卷起漫天尘土。
“驾,驾”
李从礼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有一些隐隐不安,他招手唤来心腹,低声道:“速速去通知各分舵,让他们都加强戒备,另外,派探子时刻盯着济南府的官军动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