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之后,宋清寒又回到了学术领域,他继承了老师的基业,在脑领域有了很多突破性的进展,可唯独对母亲的病症,却还是手足无措。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宋清挽缓解症状,却总归是缓解。
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宋清挽拉着他的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疾病未让岁月对这个女人有丝毫的怜惜,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密的皱纹,可他看着母亲,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个傍晚放学回到家中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她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说:“清寒,我回来了。”
这么多年以来,宋清挽是第一次这么清醒。
她清醒的说出了很多过去的故事,她怀念着过往的一切,怀念着一家三口的许多幸福时光,她甚至能够将宋清寒刚出生时宋陵照顾儿子的糗事说的事无巨细。
清醒的让宋清寒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母亲的病好了。
可只有一瞬间。
因为他知道,当这个病的病人出现了毫无征兆的好转时,当她突然记起了一切并和正常人无异时,那不是奇迹发生,而是回光返照。
“清寒,不要再执着于妈妈的病了,好好的生活吧,”她说,“有些病注定无法被治愈,也许它们的出现就是为了生命的消逝。”
宋清寒只是哭,他甚至连欺骗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母亲现在离自己这么近,他却觉得那么远,远到他哪怕穷极一生也再无法触及。
“最起码这段时间,有你和宋陵一直在陪着我,我很知足了。”
“我只是遗憾,遗憾再也见不到你之后的样子了,”宋清挽眼含热泪,“往后的路只能你们两个人一起走了,妈妈走不动了。”
“清寒啊,妈妈爱你。”
那是最后一次,宋清寒伏在母亲的膝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一早宋陵就带着宋清挽登上了异国他乡的飞机,他说清挽这一生都在为了别人奔波劳累,却又在好好享受的时候承受病痛的折磨,他想在这最后的时光,让她见一见不同的风景。
宋陵对宋清挽的爱,作为儿子的他了解的无比清楚,所以在他们走之前,他多问了一句:“你还能回来吗?”
“或许能,或许不能,”宋陵云淡风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了之后好好照顾你自己,如果遇到了什么良人就不要再犹豫了。”
“人生实在是太短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铤而走险,为了莫惊鸢出了华国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说完这么一句话之后,宋陵也随之离开。
整个宋家只剩下了宋清寒。
他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节奏,不再执着于某些事情,一切都循规蹈矩,他依旧在属于自己的领域内发光发热,偶尔也会收到宋陵的消息,大多是夫妻俩在世界各地景观的合照,看得出来宋清挽玩的十分开心。
这就够了。
宋清寒也不奢求别的了,他只希望老天再多留母亲一些时间,让她好好的看完所有美好的风景之后了无牵挂的离开。
而就在某天晚上,他正站在某处窗前看着异国的景色,对莫惊鸢的处境十分担忧之时,接到了宋陵的来电。
“喂爸?怎么了?”
那头只是沉默,沉默到宋清寒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于是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是不是……出事了?”
哪怕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的反应也只有手足无措。
“我们回来了,”宋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声音木讷的陈述,“我带着清挽回来了。”
电话挂断。
宋清寒听出来了父亲有点不正常,便想着赶紧回国,可来的匆忙他也没准备好后路,情急之下他去求了谢则玉和景嗣,谢则玉很慷慨的给他找来了一辆可以入境的直升飞机,亲眼见他宛若失了魂似的离开。
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世事无常。
可当宋清寒回国之后,他并没有在家中看到父亲,也没有再任何相关的人之中打探到他的消息,他们甚至连宋陵回国了都不知道。
最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要报警后,宋陵却在某一天突然回了家。
他穿着一身的黑,那衣服却有点像是道袍,上面印着很多姑且称得上是纹样的符号,而他本人也与宋清寒印象中沉稳可靠的父亲大相径庭,几乎要瘦到脱相,像是一个被抽干灵魂的木偶,只剩下生物最基本的活着的本能。
行尸走肉。
宋清寒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就看见父亲那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儿子,有饭吗?爸饿了。”
时隔多年,父子俩再次一起坐在了餐桌之上。
宋陵大口大口的吸着碗里的面条,许是饿了很久,他的吃相毫无形象可言,宋清寒坐在他对面,也许是离的较近,他还闻到了父亲身上有一股很浓郁的香火的味道。
“爸,妈呢?”
“在另一处房子里正睡着呢。”
宋清寒呼吸一窒。
宋陵如今这个样子,他说出口的话压根没一点可信度。
所以他只能往最坏了去想:“在哪?”
“在……”宋陵说了一串地址过后,面也正好吃完了,他放下筷子,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下嘴,“我今天来就是接你过去的,回来这么久你怎么也得去看看她。”
而当宋清寒来到某处大院内的平房之中时,面前的一切都在刷新着他的世界观。
他来的刚好,一群所谓的“道士”刚刚围着棺材做完仪式,他们将一串珠子放到宋陵的手中,嘴里说了一大串听不懂的话语后,摸着长须嘴角带笑的离开。
宋清寒的脑子嗡嗡作响,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爸,这是什么?”
“没什么,”宋陵走上前,棺材盖并没有盖紧,上面嵌着小缝,他透过缝隙去看里面尸体的容颜,嘴角挂着温柔的充满爱意的笑,“只是给你母亲超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