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五指张开下压,黑瞳漆黑无光,紫瞳妖异似魔。
一团魔力凝聚而成的黑色光团在她手下迅速变大,又一分为四,光团被她附上紫色魔纹,一股比先前更为浓郁的魔气从她身上震荡而出。
高山之上,灵气被魔气搅动成漩涡,撕裂翻扯之下,灵气化作暴雨倾盆而下,狂风猎猎,如尖刃利剑刮人生疼。
阿瑾愣神之际,光团飞速袭至他身边,将他环绕起来,明裳手指微动,光团之间紫链相连扩散,一个由魔力织成的阵网瞬间将阿瑾笼罩在内。
“明裳!”阿瑾猛然回神。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紫色阵网,却被那噬人的魔气灼伤了手。
他下意识松开,一手握剑,警惕地看着阵网。
下一秒,阵网被明裳操控着,带着他行至明裳身前,白衣女子神情无波无澜,如同以前教他写字一样平静,她一字一顿道:“传信,天行宗,告知,魔族,为真。”
阿瑾喉间堵塞,他看着明裳那不似寻常他从未见过的眼睛,瞳孔微缩,紧紧握住灵剑的手也轻轻颤抖着:“我不明白……”
“阿瑾,传,信。”明裳努力想顺畅地说话,却依旧只能慢慢蹦着字,她眼神凌厉,“你,不听,了?”
阿瑾盯着她,死死咬着牙,眼眶渐渐变得赤红,他收了灵剑,陡然抓上了阵网的魔链,魔气啃噬着他的皮肉,让他痛得流下了泪,少年怒吼道:“明裳!我不明白!”
为什么明裳成了魔族?边境那些将领都是她杀的吗?为什么要杀人?她刚刚又想对他娘亲做什么?
她是魔族,为什么还要让他传信?他若是真的传了信,明裳还能活下来吗?
少年的指节抵住心口蜷缩成苍白的茧,被啃噬的血肉流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茧。灵气化作的湿冷雨丝钻进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脏在胸腔里抽搐,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有人攥着刀锋在软肉里翻搅。
记忆里明裳垂落的青丝还带着桃花香,此刻却在魔气灵雨中飞舞,将她苍白的脸衬托得毫无血色。
“……边境之事是你所为吗?”
明裳似乎想让他认清现实一般,点头道:“是。”
阿瑾呼吸一窒:“……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魔族?”
明裳再次点头。
“为什么……”破碎的字句裹着灼烧的硝烟,少年喉间哽咽,他死死攥住阵网,执拗又希冀道,“你是不是被逼的?你是不是有苦衷?明裳姐姐,没关系,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在明裳的沉默中渐渐失控,最终化为咆哮响彻在高山之上。
明裳看了他一会,单手凝魔气为刃,眼神淡漠,她拿着魔刃抵住阿瑾的脖子,声音缥缈冷然:“我,是魔,不传,杀。”
阿瑾张了张嘴,喉间涌上的血腥气在舌尖炸成冰碴,雨水顺着睫毛凝成浑浊的珠串,将那道白色身影晕染成支离破碎的虚影。
凤国百姓的安危与自己的私心开始拉扯,被抚养教导的情谊与明裳是魔的真相让他内心错乱,那些杂乱无章的谜团、陡然撞破的真相,在悬月灵雨下尖锐地刺破了他的心防。
阿瑾周身灵气暴涨,他不顾疼痛,握住阵网的手开始向两边撕扯,少年眼神崩溃又清醒,四周出现的灵剑在他的心念之下结成剑阵,与他一起攻破了这阵网。
“你,要,与我,打?”明裳平静地看着持剑的少年,“我,不敌,你。”
“……你不愿说,那我便自己去寻……短短五年,你为什么突然成了魔。”阿瑾通红着眼,他咬牙传了魔族确认为真的信讯,心里却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成冰凉的齑粉,随着呼吸扎进每根血管,“……但我不能让你继续为魔祸人了,剑修当如尊者,怀清正明月之心,我要阻止你……这是你教我的。”
阿瑾说完,灵气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剑光如虹,划破长空,带着凌厉决绝的攻势直逼明裳。
然而,明裳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的黑瞳依旧深邃无光,紫瞳妖异如魔,只是看着向自己而来的漫天剑诀,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的剑光不过是一场戏法。
她微微转眸,那是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眼里含着麻木与冰冷,看向了阿瑾。
阿瑾瞳孔骤然一缩,随着距离的逼近,他脑中所有的想法都在疯狂叫嚣着同一个后果,让他的头几近炸裂——
她不想反击!她会死的!
“明裳!”阿瑾的声音几乎撕裂,剑招已至明裳身前,他却在这一刻猛然收力。
剑光在触及明裳的瞬间骤然停滞,反噬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回,震得阿瑾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阿瑾灵剑脱手,呼吸都带着痛楚,整个人如断线风筝直直坠下。
明裳眸光一动,向下赶在阿瑾落地前接住了他。
她依旧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阿瑾身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更远的地方。
白衣女子抱着接近昏迷的少年,声音冰冷停顿,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传来:“阿瑾,你,终究,是阿,瑾。”
阿瑾又咳出了一口血,他动了动唇,眼角渐渐变得湿润,他抬手想抓住明裳,但突然被伤势痛得蜷缩。
明裳喂了他一颗丹药,抬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淡淡的桃花香钻入鼻尖,少年流下一滴眼泪,打湿了女子的手心。
明裳静静看着他:“……来的,不该,是,你。”
阿瑾用力咬破舌尖,但全身上下绷紧后,残余的力气也只容得下他嘶哑地乞求:“不要、杀人……”
明裳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在她怀里软了身子,最终沉沉昏睡了过去。
少年身骨修长,已经不似孩童时期的瘦弱,如今抱在怀里,有沉甸甸的重量感。
他变了,又似没变。
他依旧是那个总是在渴求温暖的温柔孩子,看似一身刺谁都不准靠近,但只要有人施舍给他一点善意,他就会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不放手。
明裳一步步朝着深山走去,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的深林里,高山林间,浓雾如层云般涌出遮蔽。
眨眼之间,深林又恢复了寂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