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过了另一扇圆拱门,走过了九曲十八弯的抄手游廊,最后从垂花门下走出来到了外院的位置。
这里往来穿行的人显然更多了,还有不少小厮几人一组扛着同样挂着红绸的大箱子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些小厮打扮的人穿着和丫鬟同色系的青色窄袖对襟短褂,下半身的灰白色裤子用布条将裤腿扎起,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头发还是梳成发髻或包在头巾里。
这样的装束明显不是满洲政府统治时期平民的打扮。
和丫鬟们不同,这些小厮们统一在腰间系了红色的布腰带,或许是因为比起丫鬟而言他们更需要在外院里活动所以需要打扮的更加喜庆一些。
李霁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那里,不过她一边跟着绕圈子,一边记住走过的路,不自觉在脑海里画出了这座宅邸的大致结构。
虽然看着似乎走了不少的路,但实际上也只是因为院落的设计很讲究,有些区域之间实际上只隔了一道围墙,可是由于设计不同,要绕过围墙从一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反而需要穿过更多个院子。
大丫鬟带李霁从外院绕进了一个小的院落,这处的隔断拱门前还安了两扇对开门。
朝外的一面贴着红色的“囍”字,似乎是在应和整个宅子里婚礼的喜气。可当李霁走进院落后,却发现朝内的一面门上贴着白色的纸,而这些纸因为长年累月地风吹日晒雨淋大部分都脱落了,就剩下一些残渣还点缀着木门了。
小院落里面比起外面其它院子的面积都要小上不少,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
天井最中间摆放着一套普通的石制桌椅,周围种了一圈竹子,茂密的竹叶进一步的压缩了天井的面积,让人感到分外逼仄。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一居室的房屋,光看着屋子的形状和结构,看这几乎是一座一居室的房屋。
屋门上挂着一把铜锁,窗户也被木板钉了个严严实实,看着像是在这里面关押着什么人一般……
也可能是在这里面即将要关押进去什么什么人也说不定。
李霁心头一紧,想着自己也刚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总不可能因为初始状态睡懒觉迟到了就要直接被处决吧?
可惜身上的那些道具并没有办法拿出来使用,不然此时的她说不定会做好准备随时电晕她。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个院子,别让里面的人跑出去打扰到前厅的婚礼。”
丫鬟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嫌晦气的神色。
她看着李霁有些好奇的目光,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还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规矩吗?管好你的眼睛,不要东看西看!这里面关着的是个疯子,要是让她除去冲撞到了贵人,我们都得完蛋。”
“疯子?”李霁问道,她的眼神落在了门上的大铜锁和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可她也出不来吧?”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着李霁问出了这样的话,丫鬟都有些气笑了,她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除他们俩以外的第三人听到:“这儿里前院婚礼仪式举行的客厅就一点儿距离,你看守着这里,不就能溜去前面看看新娘子了吗?”
她说完又用手指点了点李霁的脑门,直到在上面戳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红痕,才像是满意了一样地收回了手。
“好了,不跟你在这儿闲聊了,我还要回客厅里继续布置。你就在这儿守着,等到门口传来的鞭炮声,就是新娘子进门的时刻了 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能让里面那个疯子跑出来!”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丫鬟接着又补充了两句:“如果里面传来了什么声音,你也就当没听见,疯子的话一般人听不懂的,千万不要试图和里面对话。”
“听说啊,曾经有个新来的小丫头,就因为回答了疯子一句‘外面有人吗’,然后就失踪了,过了一段时间再发现她,已经在太平缸里泡了好几天都烂了,那真的是臭味熏天。关键是两天前缸里的水才换过,那时候也没见有什么人泡在里面。”
“啊?换水的时候没发现有人,隔了两天就看到小丫头泡了好几天的身子?”李霁睁大了眼,做出了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可不是么,这事在丫鬟小厮间传开了,都在说是里面这个疯子有什么邪门的术法。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小命着想,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好好掂量。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干活了!”
说完她就像是怕李霁再问什么一般,迈着最快的小碎步走着离开了这个院子。
李霁心中纳闷,她怎么好像是知道我要问她这个疯子的身份一样提前就跑了?
还有这个宅子里的人也都挺奇怪的,一会要举行婚礼了,凌晨才开始布置宅院。
而且所有人嘴上说着忙碌,可是即便是这个丫鬟的落荒而逃,都还要保持着一个手放在身前小步快走的姿势,是礼仪的问题吗,还是他们压根无法做出跑步的动作?
李霁不禁恶趣味地猜想到,如果宅子里突然遇到了什么灾难危险,要赶紧逃命的情况下,他们也会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逃命嘛?
当然,自己现在也是宅子里的一员,上述的想法也只是临时的思维发散,她也不会真的想这里发生什么危险的。
不过现在对她来说的危险……
她的视线落在了身后被重重封锁着的院子门口。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伴随着门口传来的的鞭炮声,宅院里的各处也传来了人群的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这个小院正如丫鬟说的,离客厅并不算远,也就隔了道需要绕宅子大半圈的围墙而已,区区一道围墙对她来说基本就等于是一条直路了。
她确认完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走到了墙边,脱下了已经粘了灰的鞋塞在自己的腰间,随后蹦起来双手抓住了围墙上端,穿着足袋的脚在墙面上一蹬双手借力一拉,整个人很轻易地就爬上了围墙,再一收腿,就越过了围墙来到了外院的。
她将鞋重新穿好,循着刚刚记忆里走过的路线来到了正在办喜事的客厅。
一个身穿八宝红嫁衣,头上盖着绣花红绸的身量纤细的新娘,正在宾客的哄笑和掌声里,被一个身穿褐色小厮装束的人背着跨过了门槛。
裙摆下一双被裹成“三寸金莲”的小脚穿着尖头红绣鞋垂在小厮身侧。
路中间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不住地向上喷吐着火舌。
小厮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背着新娘子迈过了火盆,走向敞着门的客厅大堂。
然而在他们朝客厅走去时,李霁却突然发现,那个小厮的面貌竟分外眼熟——
……这是汪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