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里一群小年轻飙高音,突然门被推开,石头领回了刚才跑出去那俩丢人姐弟组合,还有一个一瘸一拐的女孩。
“都安静啊,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位嘉宾。”石头扶着何苗:“毕业于麻省理工的何博士,何苗。”
“哟哟哟,高级知识分子啊。”小凯迎上来:“来来来握个手握个手。”
另外有人举起手机给他们合影。
趁此时机,谢雪萤和陈梦古找了个安静角落待着,俩人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丧眉耷眼的。
何苗一下子被这么多弟弟同时迎上来,招架不住,气得推推石头。
“我又不是来面试,你干嘛非得介绍我毕业院校啊。”
“见到知识分子就忍不住沾沾光。”石头笑着拉她坐下,挨个给她介绍。
这样一来,更像面试了。
就有人问谢雪萤,听说你们团队在做无人机,能不能给大家看看?
陈梦古插嘴:“这怎么看呀?她那无人机像一张饭桌那么大,又不是手机,揣包里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小凯硬挤到她俩中间,握着谢雪萤的手。
“真的,姐,这个弟弟可以不要了,退货吧,让胡阿姨再生一个。”
谢雪萤笑起来。
“那我还不如自己生一个。”
“哎,什么意思啊?”陈梦古脸上挂不住:“怎么都说我?小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欺负我姐的事,你们都忘啦?”
“哎!”石头摆摆手:“谁欺负小雪姐?我们分明是眼红你走桃花运。”
满屋子哈哈大笑。
谢雪萤望天而叹。
“你们这帮臭小子,什么时候能不拿我打岔?”
不过,她倒是带了公司宣传片,可以放出来给大家看一眼。
高原雪山,苍鹰在空中盘旋。光秃秃的山上孤零零的电网铁塔,一群人用肩膀扛着木杆,吊着绝缘子,憋得整个面部呈紫红色,咬着牙顺着石头坡往山上走。
石头挡了挡眼睛,看不下去了。
他跟何苗说:“我爸在俄罗斯被人骗了,就是去森林里扛木头,累得吐血。”
何苗点头称是。
“绝缘子是个陶瓷的部件,电网必备的。咱们从地面上看很小很小,实际有两百斤,这种山顶,他们靠肩膀往上扛,两个人一下午只能扛一趟。像他们这样的维修,光是最后一公里的运输就要十五天。”
谢雪萤她们当时在高原做测试,飞机飞过去看见这些人,她们正好能帮上忙。无人机吊装五分钟一趟,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画面上六旋翼的无人机腾空,一趟一趟地往山上去,把绝缘子、钢架运到指定位置,看上去无比轻松。
底下一群工人仰头望着,在他们的眼中有好奇,更多的是沉思。
纯人工劳动力和智能科技的碰撞。
小凯跟谢雪萤碰了个杯。
“人家干十五天收十五天的钱,你们一去,半小时干完,他们不就失业啦?”
“你比我更不会说话。”陈梦古也凑过来碰了一杯:“高原上重体力劳动是会出人命的。”
小凯吐了吐舌头。
谢雪萤拍拍他腿。
“没事儿,机器代替劳动力会造成失业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就目前来看不至于,因为我们如果收费,绝对比人工要贵。”
画面镜头扫过地上已经被清空的堆料区,照出谢雪萤他们公司十几个人,好些人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一个个晒得跟工人一样紫红的脸色。
谢雪萤跟何苗穿着一身酷帅的登山装,脸上罩着大大的防晒眼镜,站在队伍最前端。何苗主要负责控制设备,谢雪萤监控控制台,举着一个按压式的氧气喷瓶,时不时给她吸一口。
陈梦古一时有点眼睛发酸。
视频的后半段,他们拍摄到雪豹在追羚羊,从满是尖锐石头的山上直接往下跳,摔在石头上,跳起来接着往下跑。
羚羊奔逃着,诡异地角度折转,居然真的逃脱了。
而失去了猎物的雪豹试图跳上山崖,因为受伤,没能成功。
接下来就是一群人联系野生动物救助机构,他们把雪豹被吊装在无人机吊篮中,被麻醉了雪豹不到一分钟就被转移到山下的救助车上。
陈梦古永远考虑人民生命安全,看见乱石山上还留着一个人,询问他怎么下来。
谢雪萤隔着小凯拍了他一下,笑着道:“一样的办法呗。”
“我还以为你们爬上去爬下来呢。”
“四条腿的雪豹都栽了,我们两条腿的人更不行了。”
何苗手掌立起,比了个75度角的坡度。藏地的山,贫瘠、险恶到了极点,乱石嶙峋,犬牙互错,都没有两只脚能并排站立的空间。除非是专业登山队,否则就连当地人都不会挑战这种高难度。而且地质极度不稳定,要是不小心摔倒,难以想象后果。
“我们吊着一个兽医在半空,他拿麻醉枪把雪豹麻醉了,绑好了运下来。雪豹的绑带他给系了个死结,我们拆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兽医吓坏了,以为我们把他忘了呢,拼命在那儿挥手,脚踩得碎石头块噼里啪啦往下掉。”
当地的一个村庄招待他们吃饭,人人穿了最好的衣服,捧着哈达献给他们。
一个藏民小男孩高高举着哈达,谢雪萤蹲下来,牵着小孩的手,孩子的小手冻得像红萝卜。谢雪萤拿出护手霜,小心给孩子涂上。
陈梦古偏头看了看谢雪萤,又看看画面中的小男孩,仿佛是小时候的自己的已经长大的姐姐站在一起。这感觉很奇妙,他总能梦到有个小小的自己因为找不到姐姐而大哭。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一块地方舒坦了很多。
画面的最后,是公司庆典,这个藏族小男孩与穿着拖尾礼服谢雪萤牵着手走上舞台,音乐声响起,小孩子用稚嫩而高亢的声音唱起来。
“雪山啊,闪银光,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
一群人跟着合唱起来,都站直了,胳膊搭着肩膀,举杯敬天。
接下来就是拼酒大乱炖。
陈梦古拦不住姐姐喝酒,帮她挡了一杯,被更多人追着灌。
最终陈梦古喝得彻底老实了,规规矩矩坐在姐姐身边,坐着坐着就不规矩,躺在她肩膀上。
谢雪萤大爷似的搂着弟弟,大马金刀坐着,跟一个又一个人碰杯。
今天本来是迎接小凯,倒成了谢雪萤的主场了。
小凯跑去和何苗敬一杯酒。
石头帮忙挡了。
“她刚才腿磕了一下,你没见一瘸一拐的?”
小凯一副了然的神情。
“小雪姐带了个新姐姐回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认识,先让你给抢了。”
何苗摆摆手:“别胡说,我有对象。”
“哎呀,失算。”小凯夸张地演出一副伤心样子,又问是谁,他认不认识。
何苗想提一下王炉石,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拿可乐跟小凯碰了杯,又敬石头。
“谢谢啊。”
石头看样子也想说点什么,但也忍住了,单手托着可乐罐底,酒杯放低,轻轻撞一下。眼睛弯弯,掩盖住审视的目光。
“不客气。”
第二天醒过来,陈梦古是在酒店大床上,高兴不已,然而翻身就看见石头的一张大白脸。
“怎么是你啊?”
石头呼噜声暂停,迷迷糊糊翻身。
“你要是有本事直接拿下,就不会有我了。”
陈梦古赶紧坐起来,拼命掐自己大腿回忆,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出格的事没有,丢人的事情倒有一件。
昨晚在KtV玩够了,大家各自回家,陈梦古赖在沙发上不走,说什么也要让姐姐抱。
谢雪萤也喝高了,还真的去抱,像抱着个小孩似的让陈梦古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陈梦古这时候来了灵活劲儿,双腿往谢雪萤腰上一盘。
要不是石头和何苗拼命拦住,谢雪萤此时此刻就应该在骨科躺着。
“我姐呢?”
“隔壁房间睡着呢。”石头看看手表,才五点半,拉着陈梦古躺下。
“求求你了祖宗,你别闹了,越闹越幼稚。我是你姐,我也看不上你,嫌烦。”
陈梦古失魂落魄的,又觉得自己臭,还是起床去洗了个澡,又去买了早饭,挂在谢雪萤门口,这才放心回来。
石头闭着眼睛把一碗豆腐脑转着圈喝下。
“好大儿,有孝心。”
陈梦古把油条泡在豆浆里慢慢吃,吃了半根就饱了,去刷了牙,准备接着睡,被石头拉住。
“说正事,你怎么把何苗介绍给王炉石了?”
“不行吗?”陈梦古心里有点打鼓,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王炉石就新鲜感过去,换新人了吧?
朋友间有个小群,里边有人发了一张实况照片,整形医院里,有个男的扯着王炉石的领子正撕吧着。
群里说,这个男的是王炉石前前前女友的现任男友。前女友去整形医院打水光针,现男友以为她搞破鞋,认定王炉石勾引自己老婆,找上门一顿暴揍。
“活该他。”
陈梦古翻遍手机,这个小群自己怎么没有?
“十个朋友八百个群是吧?”
“谁让你是个条子?朋友偶尔聊点限制级内容,不方便让你参与。”
石头光着膀子,肩膀上仍有清晰刀痕:“这事虽然王炉石是被冤枉的,但也不保准儿,整形医院那么多小病房小诊室,前任相见,万一格外顺眼,亲个小嘴,有什么证据?”
“可是王炉石的黑历史她都已经知道了。”陈梦古蔫头耷脑的,刚吃的早饭在胃里翻腾。
石头满脸班主任看大零蛋选手的无奈。
“王炉石哄小姑娘是有一套的,万一何苗是那种恋爱脑的女人,三哄两哄的就心软了,那不越陷越深嘛。你得想办法把他俩分开,见不到面,感情就淡了。”
这话别人说也就算了,石头说这话,难道是陈爹的关门大弟子?
“朋友,你觉得分开不见面这招真的有用吗?距离产生美,阻力越大决心越大。”
石头看着他,小眼睛叽里咕噜转。
“那就反过来,撺掇他俩见家长,正儿八经地处对象,最好是住在一个房子里。三天吵架两天闹的,分手贼容易。”
好好好,你这是点我呢。
陈梦古脸上发烧,脑子彻底不转,往床上一砸。
想想又不对。
“你撺掇人家分手,你有啥想法?”
“我是说……”石头抓着他的小腿摇晃:“军师不下场,我是为了你。你这事本来也没安好心,你是想让何苗忙起来,没工夫参与你跟你姐的事,不能乱出主意。可是,你要介绍也介绍个像样的。王炉石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哪天他管不住自己,又偷腥,何苗把这事全都怪到你头上,你姐更把你和王炉石画等号。想娶媳妇儿,你下辈子吧。”
陈梦古猛地翻身坐起来。
“我天呐,别吓我!”
石头一脸高深莫测,拍拍白肚皮,继续吃饭。
窗外下起了雨,远远传来杜鹃的叫声,布谷,布谷……
陈梦古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但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全家人都跟着一起。
何苗拉着王炉石也来到心理医生的诊所。
“帮你约了医生,去聊聊。”
王炉石的目光一下定住,手在方向盘上摩挲了半圈,全身紧绷。
“你知道了?”
“心理问题不解决,靠谈恋爱当慰藉,再过十年二十年,你魅力减退,勾引不到漂亮小姑娘,郁闷了就只能去河边钓鱼,碰到曾经被你抢了女朋友的人,挨一顿胖揍,然后躲在家里喝酒,某天血管爆掉,GAmE oVER。”
“停!打住!”
王炉石有点被丰富的想象力吓着了,脸色发绿,想想又笑了。
“我遇到那么多女孩,你还真是最特别的一个。”
“儿童的心理疾病必须有家属陪同看诊,虽然说从心理医学角度看,个体的问题无法和原生家庭脱离,但真的全家人陪一个孩子来,作为医生,我还挺感动的。”
“就冲你们家里的关心和重视,有什么问题很好解决。”医生推推眼镜:“请小朋友过来聊聊吧。”
全家人不说话,沙发上坐一排,都在那儿笑。
陈梦古趴在胡玉凤肩膀上,埋着脸,像个鹌鹑。
“我不用看了,现在就好了。”
胡玉凤尴尬不已。
“对不起啊大夫,我填错信息了,这个我们家孩子……”她把陈梦古推出去:“你自己跟大夫讲吧。”
陈梦古一站起来像个铁塔似的,医生仰头看他,觉得诊室的光线都被遮挡住了。
“年龄。”
“二十五。”
“职业。”
“警察。”
医生无语三秒钟。
“一个警察,一个医生,咱们再叫一个老师来,三个病友斗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