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萤的房子还没交付,还是住在爸妈家。
而陈梦古则搬了出去,开始在巡警队工作,辖区巡逻、处理治安纠纷、交通管制。
为此,他还特地培训了交警的业务知识。
某天在路面执勤,看见一辆林肯开过来,一边走一边闪灯。
“您好同志。”他把车辆截停下来:“白天就没必要开远光了吧?”
车窗落下,副驾驶何苗冲他挥手,递来一只胡萝卜形状的录音笔。
“新形象很帅啊,朱迪警官,送给你。”
陈梦古敬了个礼。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请您佩戴口罩。”
谢雪萤把胡萝卜录音笔拿过来,递给陈梦古。
“警察哥哥辛苦了,送给你。”
“我不要,你赶紧走吧。”
谢雪萤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开车就走。
追了两步,情知追不上,陈梦古在对讲机里汇报了这件事,准备下班交回巡警队。
带班领导说:“那是你姐吧?让她别在这儿转悠,想送你什么东西回家再送。”
“收到,领导。”
挨呲了,陈梦古心里翻了个白眼,把胡萝卜录音笔收进腰间口袋里,继续执勤。没过几分钟,就看见林肯绕了一个圈又绕回来,这次没开车窗,滴他一声就走。
陈梦古当没看见。
林肯车前方调头,看样子又要转回来。
陈梦古心里做自我建设,再一次,再回来一次,我就原谅你。
然而,何苗收到信息,催谢雪萤快走,还有正事呢。
“你别逗他了。人家刚上班,新单位还不熟悉呢。城里的领导可不惯着他。”
谢雪萤看一眼导航,下个路口左转。
陈梦古看着林肯远去,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幼稚!
之前陈梦古牵线,约了精诚飞行的人,但因为谢雪萤去北京耽误了时间,而赵精诚被隔在国外,这事就耽搁住了。
现在是陈局牵头,让两边的负责人见面聊聊。
精诚飞行的代表是个卡哇伊的小女生,就是先前开粉色路虎给陈梦古送花的那位,英文名Luna,自我介绍说这是月光的意思。
谢雪萤跟她握握手。
“你好呀,刘美枝女士。”
Luna当没看见她,从她胳膊底下钻过去,热情握住陈局的手。
“很高兴来到东风县啦,这里真的超美丽的。可是好奇怪哎,最近有人说,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方,要赶我们走哎。那这样子,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困扰到。”
谢雪萤坐下,和何苗在桌子底下碰碰腿,各自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
“就算你读了个水硕,也总该有点文化。什么你的地盘、我的地盘?开发区是由县里统一安排调配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砖瓦都是国有资产,怎么就有人要占山为王了呢?”
Luna身子一挺,脸色一下变了。
“说话要讲证据的,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啦?博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连一间办公室都没有的光头老板?”
谢雪萤东张西望:“谁在说话?”
Luna气得脸都青了。
“哎哎哎,没事没事,开个玩笑。”何苗摆摆手:“Luna小姐这么洋气,一对比,我们都成了白菜帮子了。可是啊,本地人普遍比较高大,像咱俩这么矮的,得入乡随俗,多吃大米饭,长高一点。否则,咱们喊破喉咙也没用,人家到处看,看不见人。”
Luna把笔记本一合,疯狂给自己扇风。
何苗冲着陈局笑笑。
“咱都是北方人,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领导您有什么任务尽管安排,我们绝对好好配合。”
陈局展开一张县域地图,东风县整体在大山南麓,再往南有松花江的支脉流过,县城在中间,左边是胜利镇,右边是满仓镇,类似二龙戏珠的格局。
既然来了两个属性相同的企业,你们平常都有测试飞行的需求,也都怕泄露商业机密,索性就给你们划分地盘。好好经营,不要搞恶性商业竞争,咱们互相扶持,共同繁荣。
谢雪萤这边分给她满仓镇,精诚飞行就去胜利镇。
“我暂时没有看到精诚飞行的实力,但满仓镇当地是和小谢他们合作过的。给你们两家公司优惠政策的同时,你们也要承担救援任务,就划片负责,有没有意见?”
谢雪萤当即拍板。
“我绝对同意,但有个问题,怎么收费?”
陈局说:“你之前在满仓镇救援不是免费的嘛。”
“是啊,我免费,设备有损坏什么的,我也自行负责。当地有预算,给我我收着,要是资金紧张,不给也行。但是,我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个政策啊?既然两家公司是一样的,那不得一碗水端平嘛。”
Luna向陈局甜甜一笑。
“是这样子的,领导,我司的产品质量比较好,市价比较贵,当然成本也是很高的。不可能完全不收费。”
何苗嗤地笑出来。
“破塑料壳子值几个钱?吊装承重300公斤就敢叫价600万,成交记录拿来看看,我看到底有几个冤大头。”
Luna翻她一眼,冲着陈局继续展示完美笑容。
“可是啊领导,往往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有些人仗着自己在本地有亲属,虽然号称免费救援,事后吃拿卡要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或者请亲属帮忙接近领导,这才叫恶性竞争,其实也不一定完全合规,如果被什么人举报了,那可就太糟糕啦。”
陈局有点头疼。
谢雪萤瞪着她。
“满仓镇是我家乡,到处都是实在亲戚。但是某些人可是跟本乡本土没啥感情,动辄谈钱,还说我恶性竞争。那么,免费的场地,优惠的电价,减免的税收,也不是知道是让谁占了便宜了。我到现在连个办公室都没有,你不是知道嘛。”
“你没有办公室,所以你没有办公成本呀。”Luna扬扬眉毛:“草台班子就是草台班子,代工厂出身,贴牌盗版,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才叫猪八戒倒打一耙。”何苗嘀咕一句:“我司状告你司入室偷窃项目资料的案子现在还在审理阶段,我得跟领导好好汇报这件事。”
“你这是污蔑!”Luna一把拍在桌上,虽然个子不高,但气势很足:“你没有证据!”
“有没有证据不是我说了算。”谢雪萤两手一摊:“有话好好说,你看你,怎么急了呢?当着领导你喊什么?礼貌吗?”
陈局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没想到一群It码农这么能吵架,干脆硬性规定,救援一律免费,如果造成设备损坏,当地政府出维修费。
“我最后强调一遍,不许闹事!不闹事,后面还有市里的合作机会。谁闹事就办谁!”
陈局一摆手。
“散会。”
之前在昌平租住的房子里被穿着防护服的人强行破开门,还是楼下李奶奶看出不对,报了警。虽然人被抓到了,但对方坚持说自己只是小偷小摸。他拿走了两台电脑,也被找到,但是电脑被丢进了温榆河,打捞出来,只剩外壳。
偷窃者愿意照价赔偿,但是电脑里的资料就爱莫能助了。
李想咬住精诚飞行,现在正在北京城打官司,就说是赵精诚派人干的。恰巧赵精诚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就离境了,分外可疑。
陈局表示重视,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眼下还是和平相处吧。
“赵精诚跑了,不是还有人留下嘛。请君入瓮,看你怎么蹦跶。”谢雪萤站在窗口,看粉色路虎开出政府大院,比了个中指:“死夹子,你死定了!”
而粉色路虎里,Luna也恶狠狠地瞪着谢雪萤。
“臭娘们儿,掐死你。”
既然来了县里,俩人顺路去舅舅家,好久没见姥姥了,怪想念的。
县里新开了蜜雪冰城的门店,俩人各样新品买一些,又赶上疯狂星期四,抱着好几个全家桶上车。
整个车里香喷喷的,她俩没走多远就找了个风景优美的江湾停车,就地开吃。
何苗会抽烟,最近心烦,吃几口摸出烟来。
“你来一根不?”
谢雪萤瞪着她。
“我才得肺炎多久啊?你想我死就直接掐死我。”
这么一说,得,也别抽了。
何苗把烟收回去,拆开一杯杨枝甘露,吸溜吸溜。
“你别生我的气,王炉石最近改好了,没有拈花惹草的。我一个人在东北怪孤单的,你有小弟弟,我也……”
“谁生你这个气?”谢雪萤生气的是何苗家里的事。
她去北京料理被盗的事情,之后特地去看望何苗母亲,请她帮忙选几样家具。可是到了家具厂,就看见是何苗的表哥在张罗工人干活。
这位表哥是大姑的儿子,上次说来家具厂帮忙,何苗不同意,但何苗的妈妈私底下点了头。现在家具厂的生意都是这家伙在打理。
而且,谢雪萤跟一些老师傅聊天,了解到,何苗母亲给了他两套房。
表哥谈了个对象要结婚,大姑来家具厂哭天抢地,就说弟弟开家具厂的原始资金是她给拿的,现在表哥的对象是个见钱眼开的,一定要丰厚的彩礼,不然不嫁。
何苗的母亲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把一套房给表哥当婚房,另一套房直接写了女方的名字。
原本商量公司合伙的时候,何苗已经计划好了,两套房再加上自己的存款,怎么也能分到一些股份。
可现在,家里就剩下她家的一套老房子,她家之前给外公外婆买过一套房,现在是舅舅在住,也不可能卖。
谢雪萤着急,了解了情况就叫何苗赶紧想办法。
可是,何苗非但没回去,还在哈尔滨和小男友卿卿我我,电话还是小男朋友接的,气声喘息,一听就是没干好事。
“之前来了个私生子抢你家家产,你生气。现在你表哥可是实打实地吃绝户,你就从了?”
何苗也不是没努力过,稍微一问,她妈妈就哭哭啼啼,丈夫在的时候好歹人们不敢欺负,现在家里没有男人,开厂子越来越难。
“你大姑说了,这两套房是借的。将来你结婚,还给你的。”
“我结婚才给我,是给我,还是给一个男人?”
“不要这么说,妈妈也很难。你读书花了很多的钱,如果拿来买房,也值两套三套。”
真的打官司,一家人撕破脸,何苗自己是没这个本事的。她问王炉石怎么办,王炉石抱着她滚床单,说,宝宝,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是有能力的人,我相信你可以的。
谢雪萤盘算一下这件事,怀疑是那个私生子家里跟表哥串通,演了一出戏,过后各分一套房。
“你表嫂跟表哥从前都不认识,突然介绍相亲就要结婚,多可疑啊。”
何苗脑子一团乱麻。
谢雪萤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
“你要是不投资,就是个高级打工人,当然这个时候钱握在手里还是更稳当。就算你不投资,这两套房也已经损失掉了。后续家具厂的收入怎么分,有没有你的份儿,这都很难说。不如你找石头商量一下,我觉得他会有办法。”
“石头?我俩也没什么交情,他会帮我吗?更何况,这种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帮啊?”
何苗心里没底,但有人商量,总比一个人苦恼要好得多。
“开小卖部,就得学习街对面的小卖部。对付流氓,就得请教流氓。”
何苗苦笑一声。
“你说石头是流氓,人家可就不帮忙了。”
聊了一会儿,聊到陈梦古。
“怎么着,到底还是睡了弟弟?”何苗胳膊肘撞撞谢雪萤:“现在不用问我什么感觉了,你自己说说,什么感觉?”
林肯的后备箱支起来,第三排座椅放平,正好适合露营,两人并排坐着,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谢雪萤有点不好意思提起这事,简单说了下之前闹的别扭。
“应该没啥事,他自己别扭两天,哄哄就好了。我俩谈恋爱就不能分手,这是约束我,也是约束他呀,谅他也不敢闹得太过。”
何苗跳下车,还是抽了一根烟,只不过走远了些。
大山真美啊,江水对岸山头上有一处裸露的岩石像老鹰,长着野百合,红花似火。
“我觉得不太行。你是姐姐,想怎样就怎样,他不敢说什么,那你不是欺负人吗?可是,总得顾及一下别人的想法,总吵架也是很伤感情的。”
“哎,不对吧。跟别人谈要小心翼翼伪装,我找个自家人,还得装成贤良淑德?”
“那你这么说,就是展示本我呗?”
何苗喷出一口烟,摇摇头。
“真实的自我,有时候连自己都受不了。我爸够真实,高兴了花言巧语,不高兴了拳打脚踢。人家说,至亲至疏夫妻。我觉得越是亲密关系,越不能太过分自我,越要克制。否则总有一方受委屈,而另一方肆无忌惮,渐渐走向失控。”
谢雪萤靠在车厢边上,抱胸抬头看,野百合开得正艳,肆意绽放真实自我,而为什么人要被约束呢?
“我家在开家具厂之前是做长毛兔养殖的,兔子不能轻易摸,一摸就发情假孕,疯狂拔自己的毛絮窝。”
何苗看看谢雪萤,扬扬下巴。
“若无理智约束,人与野兽何异?”
谢雪萤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扁扁的肚皮。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