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透出天际,匈奴军的第一轮试探性攻击才渐渐有了疲势。
岱森也没想到,小小一个平阳城,连个像样的坐镇将军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年轻的国公世子坐镇指挥,竟然也能让他们一夜都没能攻破城门。
难不成里面真有援军守着?
这般怀疑着,再加上城里众多百姓的加入,那些抬下来的伤员都得到了有效救治,大大降低了死亡率和伤残率,兵力一直得到有效递补。
又靠着城门和城墙的优势,便让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他们这些无惧生死的勇士才能勉强守住了这座城。
许云苓抬了一夜的担架,跑了一晚上的城楼,加上外面的攻势逐渐有所缓和,她此刻才敢慢慢滑坐下来歇息片刻。
刚喘口气没一会,宋怀山也突然走过来,不拘小节地像她一样,“啪”的一声,整个后背撞在城墙上,慢慢靠着墙疲惫地滑坐下来。
两人谁都没说话,皆喘着粗气,静静看向远方的山峦。
许久,宋怀山才沙哑着开口。
“等会我让人送你出去,离开这。”
说到这,他的眼中闪过几分无奈和悲伤,“平阳……可能守不住了!”
“你怕死吗?”
许云苓没有回答他,反而反问他。
宋怀山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她,那张俊脸经过一夜的硝烟洗礼后,早就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我不怕死,但我想让你活着。”
“让我活着…”
许云苓嘴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睁着那双疲惫且无神的眼睛,朝着前方苦涩地笑了笑。
“你们男人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
她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眼的光晕,掷地有声,“我的命,从来只是我自己的事。”
宋怀山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了解许云苓的性子的,一旦决定了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这样也好,咱们总算也能死一块了,也算是成全我了。”
听到这话,许云苓眼睫毛颤了颤,有些无语,“你这人真的是…”
宋怀山没有再回应她,只是把头靠在城墙上,紧闭着双眼假寐,但若是许云苓此时转过头来,就可以看到他嘴角上隐隐浮现的那一抹笑意。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儿女情长,才休息了一会,两人又继续各司其职。
第二轮的攻势更为的猛烈,匈奴用一条条人命铺路,很快就将撞城柱慢慢运送到城楼下,一下一下的撞击着。
沉重的木柱每撞一次城门,都像是撞在大家的心头上,震得城墙微微颤动。
“顶住!绝对不能让他们破门!”
宋怀山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边指挥着众人在城楼上,瞄准着往下倒火油,放箭。
他身上的铠甲在刚才的厮杀中,又被划破了几处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身先士卒地冲在第一线。
如果说昨夜是小打小闹,那今日就是匈奴的拼尽全力了。
他们就像疯了一般,不要命地往前扑着,火油从城楼上倾泻而下,浇在他们身上,紧接着就是一轮又一轮的火箭雨,瞬间点燃了他们身上的火油。
无数个火人在城门楼下死命地挣扎着,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战场,但匈奴人却未退缩,反而更加疯狂的补充着蜂拥而上。
砍杀声、厮杀声、惨叫声、军鼓声不断交织着,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当城门被撞翻,所有人已经做好了与这座城池共存亡的时候,当宋怀山高举手上的大刀,说出那句,“大雍的勇士们,我与你们同在。”
当大家一起喊出那句,“我们誓死不降!”
当许云苓一手拿刀,一手拿弓箭,要同匈奴人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一刻时,随着落日晚霞的渐渐出没,远处传来了地颤。
援军——终于到了!
许云苓在这紧张时刻,木然地转头看向远处,那面“齐”字大旗随风招展,向着平阳城的方向招摇而来。
齐老将军的先头部队赶来,周竞华带领着他们走在最前面,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狂奔而来。
也就在这一刻,宋怀山也高喝一声,带领着城内剩余的人马冲了出去,与匈奴军展开最后的生死一战。
许云苓也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她的仇人。
锐利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看到周力和小白脸的那一刻,许云苓想都没想,怒气噌噌往上涨的同时,她迅速找好绝佳角度,搭弓射箭。
两方人马厮杀的间隙,她不断地调换着角度,在震天的呐喊声中,她却格外的冷静,一点也不受干扰,她此时脑子想的全是李松青第一次教她射箭时的场景。
“射箭时要心如止水,手要稳,别怕!”
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一点一点地指导着她,帮她调试好角度。
许云苓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猛睁开眼睛时,她对准目标就是一射……
“嗖——”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直奔正同宋怀山对战的小白脸而去。
然而不知他是不是早就有所准备,还是许云苓技术不到位,那小白脸敏捷地侧身一闪,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射穿了他身后的另一名胡人士兵。
“奸诈!竟然搞偷袭这一招!”
小白脸看向面前的宋怀山,一脸鄙夷。
宋怀山也不跟他废话,再次挥刀上前。
见没有击中目标,许云苓咬咬牙,丝毫没有慌乱,而是迅速转移位置,再次寻找机会。
这次她更加的冷静,犹如一条蛰伏中的毒蛇,在等待着自己的出场机会。
“射箭靠的不是蛮力,而是靠心!”
夫君的话再次在她的脑海里响起,她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句话。
手中的弓弦再次拉满,趁着宋怀山一刀挥过去,小白脸正向上横胸一拦时,许云苓眼中寒光一闪,手指轻轻一松
——“嗖!”
箭矢如流星般划过战场,精准地穿过人群,直奔小白脸的胸口而去。
“噗嗤!”一声,正要再次挥刀的宋怀山,就这么看着刚才还恶狠狠的人,突然胸口中箭的仰面坠马,倒在了血泊中。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城门楼上那道熟悉的倩影,只见她英姿飒爽的再一次抽箭搭弓,同时微微侧着身子,把目标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周力看到小白脸中箭倒地的时候,似乎也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竟也没怎么动,只是突然转身望向城楼的方向……
“嗖——”
她的第三支箭射出,周力看向那个方向,随着箭矢穿过自己身体传来的剧痛,他竟然低头一笑,就这么淡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杀了两个仇人的许云苓,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是一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后背上的箭矢都被她射光了,她才缓缓放下。
她慢慢后退,直至退到了墙边,又像之前那样,闭上眼睛让全身缓缓下滑,脱力般地靠坐在了墙上…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她夫君李松青,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对着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