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进了院里,将刚刚的事告之给孟致鸿,说得声泪俱下。
“冉冉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加上从突厥回来,我本来是心疼她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我实在怕极了。”
孟致鸿听得心里咯噔,发生这么倒霉的事他也觉得蹊跷,再听闻这些,自然是避之不及。
“如此看来,真是留不得了,明日就寻了人,把她送去家庙吧!”
孟家的家庙,距离此地十几里远,原本是个废弃破旧的小庙子。几十年前孟家有姨娘犯了错,孟家花了一点银子将那破庙简单修缮了一下,就将人送了过去。
说是寺庙,倒不如说是个冷僻荒凉的幽静之所。
殊不知,这番话却被院里的一个嬷嬷听见了。
这个嬷嬷姓陈,原本也是老夫人院里的,在老夫人去世后才辗转来了国公爷院中。
二小姐自小养在老夫人院中,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见她回来之后万分苦楚,她心里也难受。
可陈嬷嬷胆小怯弱,一直没敢伸出援手,此时一听如此消息,心里如同万马撕扯。
他们竟然说二小姐是灾星,还要送她去家庙。
若是再不救,二小姐就真的完了啊!
陈嬷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想到了从前老夫人对她的好,又想到了二小姐儿时的活泼可爱,越想越是难受。
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定,趁着午后没人注意,慢慢摸去了云深阁。
可此时的云深阁已经被看守了起来,莫说找到二小姐,就是进去都难。陈嬷嬷左思右想,想到了与二小姐交好的叶大小姐。
于是她拿了银子给送菜进府的贩子,让他们带了口信去叶家。
做了这些后,陈嬷嬷对着后山老夫人墓地的方向拜了拜,然后提心吊胆地等起了消息。
而此时的云深阁里,云冉也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一回到屋里,她就对冯嬷嬷说:“你去把大家叫来,说我有话对他们说。”
“二小姐,你……我们还没到那种时候。”
云冉笑了起来:“快去吧,左右也不会更坏的,是不是?”
冯嬷嬷低低应了一声,走出屋子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
很快,云深阁的下人……一共十几人都来了。
这些下人都是从前就跟着她的。
虽然没有沉玉寒香等人亲近,可都是靠谱实在的人。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都尽心做事,尽可能地照顾她。
可是现在……大概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云冉深知自己没有能力护住这许多人。
他们的命运和之前类似,要么被再次发卖出去,要么被撵去庄子做尽苦活。
云冉看向他们时,他们也紧张不已。
“二小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奴婢们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云冉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春杏将桌上的纸包拿了过来:“我可能会离开孟家了。”
一个嬷嬷听了高兴不已:“这可是好事啊,二小姐,那我们都可以一起跟着你走是不是?”
云冉心中苦涩,哪里是什么好事。
自己去的能是什么好地方……不过就是寺庙道观这一类,别说带这么多人,就是春杏和冯嬷嬷也未必能带上。
而且,带上做什么?
自己这副破败的身躯、不堪的命运,死了就死了,何必再拖上他们一起送死?
云冉拿过纸包,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打开来,取出了一撂纸张。
云冉对照着名字,将它们一一发了下去:“这些都是你们的身契,以后你们便是自由身,孟家不敢再为难,明日你们就拿了这个出去。”
“二小姐!”
“二小姐,那你呢?”
“奴婢要跟着二小姐。”
云冉伸出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低声说:“出去之后,你们就去元通银庄,报上你们的名字,掌柜会给你们银子。到时拿了银子早些回老家吧。”
大家惊愕异常,因为他们都是卖给孟家的人,生生死死都是孟家的,这辈子都勿想自由。
二小姐会让他们离开,必定是要出大事了。
人群里有几个已经抹起了眼泪,都说不愿意离开。
就算是死,也要和她一块儿死。
云冉呵斥起来:“都把眼泪擦干净,和我一起死算什么出息?你们都有家人老小,回去好生过日子吧!”
他们还想说,云冉已经让冯嬷嬷将人带下去:“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没一会儿,冯嬷嬷和春杏返了回来,两人眼睛红红的,也是一副难受的样子,像是在外面哭过了。
云冉微叹了口气:“你们也是一样,我也不乐意带着你们了,明日也走吧。”
“二小姐,老奴不走。我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也有几十年未联系,早就认不得了。“
“二小姐,奴婢也是,奴婢是孤儿,胆子小脑子又笨,出去了也活不成。”
两人十分坚决,甚至要撕了那身契,好说歹说,云冉才勉强同意。
但她心中实在忐忑。
苦倒是其次,可一去家庙,等于坐实了灾星的罪名,这一辈子还背负了诅咒长辈的黑锅。
所以,永远回不来了。
若是只剩自己,她宁愿赴死。
可带了她们,又浑然成了负担,不得不为了她们苦熬下去。
而这些心里话,她无人可说。他们均劝她好好活下去,却没人知道活着就是最艰难的事了。
这一晚上,云深阁的人几乎一夜未眠。
天刚刚亮,他们就纷纷起身,打扫院子、烧水,再精心准备了早膳,都想多为二小姐做些什么。
云冉瞧着一桌子自己喜欢的菜,脸上满是欢喜。
“这个蒸糕我一直很喜欢,软软糯糯的也好消化。”
“这个粥熬得不错,里面的野菜还怪香的。”
“咱们小厨房的酱菜是最好吃的。”
这些话听得众人又难受了起来,心知这是最后一次侍候二小姐了。
早膳之后,云深阁的院门开了,两个粗壮的大汉已经等在了院外。让二小姐跟他们去家庙。
冯嬷嬷领了春杏正要跟上,被那两个壮汉拦住了:“夫人说了,只二小姐一人前往。”
冯嬷嬷恨极:“夫人这是要逼我们二小姐去死啊!那么个地方,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去得?”
春杏人老实,说话嘴笨,但是她头却很铁,跑了几步就往二小姐那里冲。
跑到一半,就被一个大汉打了一巴掌:“说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