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盯着那些尸体,脑袋嗡嗡直响……眼前的场景将她一下子拉回到了突厥。
她和亲过去的时候,正是两国激烈交战之时,死人也是常有之事。
一路上见到了许多战死的将士。
一部分就是这样放在临时搭建的义庄里,遮着白布。更有许多无从安置,赤身暴露在外,凄惨至极。
所以一进义庄,从前经历过的悲怆与绝望再度涌上来。
冯嬷嬷低声道:“二小姐,周公子在前面,我带你过去。但你别在这里待太久。”
冯嬷嬷径直将她带到了左侧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就是这里了。”
云冉走上前,轻轻掀开了布帘,看到了周子墨的尸体。
他已死了好些天,好在近日天气还算寒凉,义庄这里又阴寒,尸体还算完好。
所以看上去,肤色虽然惨白灰败,但并不瘆人。
孟云冉看着他,忍不住潸然泪下:“对不起,周公子,我现在才来看你……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陷入险境……准确说来,你就不应该靠近我。是我害了你……”
冯嬷嬷在旁侧点起了香烛,拜了几拜:“周公子,事已至此,你安心上路,别再留恋这糟心的世间了。”
“糟心的世间……”云冉盯着周子墨的脸,重复着冯嬷嬷那句话。
末了,她低声道:“周公子,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死了,这仇我一定会报。”
“二小姐?”冯嬷嬷惊讶看着她,“你真要招惹这些是非?那可是四皇子。”
“这是一条人命。”云冉定定地说,她俨然下了决心。
从义庄出来后,孟云冉站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才算缓过劲来。
这边冯嬷嬷与看守义庄的老头聊起了后天的丧事,吩咐完细节后,又塞给他了一锭银子。
云冉转身招呼院外的沉玉春杏上马车,刚要开口忽然愣住。
那外面停了一辆宝蓝色的华贵马车,沉玉就站在马车车窗前,仰着头与里面的人说话。
沉玉说了几句话,转过身招呼:“二小姐,这位公子就是那日在驿馆救我,将我带回城的好心人。”
云冉本不愿与外人打交道,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回避,只能缓步上前与那人打招呼。
谁料看人时,云冉呆愣了片刻。
那竟是一个病容满面但有着绝色之姿的男子……
那张脸庞苍白如纸,唇色淡而近乎无,眼窝也有些微陷。只是他的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仿佛深渊中末名的诱惑般。
他斜斜倚在车厢旁,长发披散下来,带着脆弱与哀愁。
在云冉看他的时候,那男子也含着笑望过来。
云冉回过神来,屈身行了礼:“这位公子,可是你那日救了我的婢女?”
“锦华郡主不必多礼……那日正巧我看病归来,举手之劳罢了。”
云冉惊讶起来:“你认得我?”
“是,锦华郡主为了大周亲赴突厥,在下早钦佩不已。”
云冉苦笑起来,回大周后,遇到的人千千万,却极少有人说钦佩二字,他们觉得理所应当,也乐意当成笑话来论。
“二小姐,那天公子救了我,然后把我一路送去寻你。他是个极好的人。”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单字一个逍,郡主叫我逍公子就是。”他浅笑一声。
云冉也不勉强,她向来不爱八卦别人的私事,愿说就说,不愿说她也不会刻意打听追问。
逍公子说他是采药归来,路过这里瞧见了沉玉,就过来说几句话,并且问她们在此地做什么?
云冉回头望向义庄,低声道:“来探探故人。”
逍公子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离开了。他人是走了,可是冯嬷嬷却有些不对劲,一直盯着远去的马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冯嬷嬷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瞧着有些眼熟……只是老奴年纪大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临安城就这么大,之前见过也不奇怪。”云冉没当回事,“上车吧,早些赶回去。”
马车行进了一阵后,冯嬷嬷忽然惊呼起来:“二小姐,我记起刚刚那公子了!他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哦,那是谁?”
“他是久居深宫的六皇子,是四皇子的亲弟弟!”冯嬷嬷激动起来。
云冉惊讶极了:“六皇子……魏逍?”
“是,六皇子向来不问世事,极少见人,可老奴却曾有幸在两年前见过他一次。那时老夫人病重,但她顾不得自己,每日拖着病体进宫。”
“有一次她走至半路上脱了力,老奴扶了她去凉亭休息,然后正巧遇到了六皇子,他懂医术,亲自为老夫人把了脉,还送了自己做的药丸。”
“当时老奴就在想,六皇子心地善良模样又好,就是被这身体拖累,真是可惜了。”
一旁的沉玉咦了一声:“那六皇子到底是什么病啊?”
“是心疾。”云冉低声道,“我曾听人说过此事。他这心疾生来便有,是治不好的。”
或许是因为身子不好,六皇子向来避世,长期永居深宫,不与外人打交道。
所以云冉从未见过他。
马车一路前行,沉玉暗自感叹:“六皇子还真是可惜了,那么尊贵的身份,那么好的人,得了这种病,他的母妃肯定难过死了。”
云冉摇头:“六皇子的母妃在他八岁那年就去世了,不知道为什么,也并没有其他后妃抚养他,他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
沉玉听得难过极了:“八岁……那么小就没了亲娘,六皇子殿下真的好可惜啊。”
春杏小声嘀咕了句:“六皇子殿下和我们二小姐一样,都是苦命人。”
这句话也说得没错,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两天之后,到了周子墨出殡的日子。
云冉原本是要去的,可是刚要出门,宫里就送来了消息,说皇上的圣旨马上要到了,让他们准备准备,去前厅接旨。
她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多久,贺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