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她一直在走,触目一片漆黑,伸手空无一物,没有声音更没有画面,就这样孤孤寂寂地走了很久。
走着走着,她的身体被剧烈摇晃起来,脑袋也越来越胀,快要炸裂了一样。
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光影里,一纵马匹疾驰而来,在雪地上狂奔。
马匹上坐着英姿勃发的大周勇士,他们甩着马鞭大声吆喝,像是在赛马一般。
周围的人振臂狂呼,高声喝彩,嚷着这些人的名字。
名字杂乱地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但是人群中,却赫然出现了父亲孟致鸿的身影。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站在人群中,眼神迷蒙不清地盯着赛道上。
然后不知怎的,人群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现场变成嘈杂混乱了起来。
就在马匹靠近这边时,孟致鸿被混乱的人群挤了出去,他跌跌撞撞了没几步,就被疾驰而来的马匹撞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动作非常慢。
慢得像时间暂停了一般,在空中弹飞了好一会儿才砰的一声落在了雪地上。
孟致鸿头一晃,吐出一口血来。
而此时,周遭重新陷入了黑暗,云冉再次来到那漆黑漫长的路上,之前那种摇晃炸裂的感觉也消失了。
再然后她清醒了过来。
好奇怪的梦啊……而且还很清晰,像是真实出现在眼前的一样。
清醒后的云冉还记得父亲被撞飞的弧度和那些人惊愕的神情。
她睁着头顶发呆。好一会儿后,看向了门外的身影……那是琴心,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了。
没多久,冯嬷嬷怒气冲冲走过来,举起手想要打她。
琴心没躲,低垂着头,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冯嬷嬷终究没忍心……手停在半空中一直未落下。
她厉声呵斥起来:“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让她们来?她们要害死二小姐的!”
琴心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大夫来了,冯嬷嬷无暇顾及她,领着大夫进了屋里。
问诊后的结果与之前没什么两样,没有更坏,再也不会再变好了。
等到一纵人要离开时,云冉唤住了末尾的人:“琴心,你……你留下……”
琴心僵硬的脚步顿在原地,好半天才说:“怎么了郡主?”
“你把门关上,再坐过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琴心关了门在榻边坐了下来,身体却微微发颤,她在害怕……
“我们第一面见面还是在突厥。你一路照顾我回来,算起来,还不到一年呢。”云冉声音温柔,“这些日子跟着我,你也受苦了。”
“郡主,你别、别这么说,奴婢是威远将军给你的丫鬟,一切都是应该的……”
“说起来,你也是被迫来的孟家,你原本可以在将军府好好生生过活的。”
“不、不是。”琴心急了,“奴婢曾给郡主说过,我在将军府里也不得安生,奴婢愿意来的。”
“那你,为什么……”云冉说了几个字后,无力地看向她,“为什么这样做?”
云冉昏迷时,并不是一点知觉也没有,她听见了琴心在榻前说的那些话。
她这时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撵走了换药的春杏,自己的病还是没有进展。原来始作俑者一直就在身边,是自己信任的琴心啊。
她故意换掉药,让自己越来越虚弱,然后把自己献祭给了孟云翡。
云冉心里又恨又难过,若是别人,她都能理解,可为什么是她?
琴心是个聪慧识大体的好姑娘,人也忠诚,一直贴心侍候,全心全意。
所以她不想像对待春杏那样草草撵走,而是想亲口问问……
在她发问后,琴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身体极速颤抖。
“对不起郡主,我以为瞒得过你……但我不是想害你死,她们说,只要换了药让你身子虚弱就好。”
“大小姐是一个月前寻我的,她带走了养在舅舅家的弟弟要挟,她说不听话,就只能看到他的尸体……我爹娘都死了,我只有弟弟一个亲人。”
“我弟弟只有八岁,他被大小姐的人打得身上都是伤,他哭着求我救他……”
“当时沉玉要出去找大夫,我很害怕,我一直阻止她,结果她还是去了……后来阴差阳错,那个叫春杏的丫头就替我背了锅。”
“对不起郡主,你罚我吧,你打我板子,你扇我耳光,你扣我的例银,罚我跪好不好……”
云冉沉默了,若是罚一罚打一打就可以忘了,那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冤屈?
琴心注定是留不得了。
但是……罚她打她让她去死,云冉却有些不忍……
毕竟才回大周的这段时间,自己苦无所依,处处艰难,是她一直陪在身边,悉心照顾。
所以罢了。
云冉低声说:“等到你弟弟安全了,你就走吧。我会让冯嬷嬷把身契给你。”
琴心吓了一跳:“郡主,你别不要奴婢,奴婢没有地方可去了!”
云冉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累了。”
琴心哭了一阵,只能站了起来,缓缓退出了屋子。冰天雪地里,她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
冯嬷嬷前去劝了几次,最后一次警告起来:“二小姐没有罚你,让你走,已经是仁慈了。”
“冯嬷嬷,你帮我去求求她好不好?”
“求?”冯嬷嬷严厉道,“若下次再来个你妹妹,你哥哥,二小姐有多少命折给你?起来吧。”
琴心羞愧地站了起来,向冯嬷嬷行了个礼后,一步一顿地离开了。
几天之后,琴心带着弟弟离开了孟家,她只带了几件随身衣物。可中途打开那包裹,却发现里面塞了一张银票。
数额不多,却足够她和弟弟回乡下置办几块田地,苛活下去。
她知道这是郡主给的。
可是自己负了她啊!琴心将它捂在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闻琴心离开的消息后,孟云翡震惊:“难道她知道什么了?不,不对,若是知道,肯定会打杀了琴心,并且去母亲那里、皇上那里闹上一通才对。”
兰芝猜测:“是不是琴心自己求着离开的?她肯定是糊弄了二小姐。”
“或许吧。”孟云翡皱眉,“只是少了这颗棋,以后有些麻烦了。”
“大小姐,奴婢看那余阿婆怪怪的,以后会不会引火上身啊……”
孟云翡呵斥:“胡说什么,她对于旁人是妖婆子,可对于我却是恩人。”
是从前的恩人,也是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自从孟云冉回来,魏迟一直魂不守舍。若是再不阻止,只怕会出大事了。
她一定要再忍忍,余阿婆说了,等到狩猎会那天,就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