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与赶到的春杏、宋嬷嬷一块儿将她扶了出来,手忙脚乱脱了湿衣服后让她躺到了榻上。
“快,快去叫大夫来,得好生检查一下。”宋嬷嬷催促起了门外的小厮。
她自己紧张地处理起了云冉的外伤,手也不停地颤抖……真的,她接生过七八个孩子时,还从未遇到过在水中生产的,现场这么恐怖的。
幸而……幸而孩子小,幸而胎位正,要不然真的很容易一尸两命!
“为什么二小姐浑身冰凉啊,还有这孩子怎么也一动不动?”沉玉吓得全身发抖。
冯嬷嬷自己也慌,她进去时,看见那孩子半搭在二小姐身上,半张脸浸入了水里,抱起来时,是听见了几声细如蚊蝇的嘤嘤声,但这会儿也没了。
她急急忙忙用手试探两人的气息:“好、好像有气息的,好像有的!”
宋嬷嬷接过来看了看,又清理了一下鼻子和嘴,再轻拍了几下,那婴孩又微弱地哭了几声。
“大夫呢,大夫好久来啊?”春杏急得团团转。
她们手忙脚乱的,终于等来了大夫。
这大夫是平常为云冉把平安脉的,这会儿听闻是生产后,专门带了紧急需要的一些药草药膏来。让她们先煎上,药膏涂抹伤处。
把脉后,他神色凝重:“张夫人元气大损寒气入侵,好不容易养了些起来的身子又全耗尽了。这两月里,绝对不要下地,得好好养着,否则小命难保!”
“还有这小娃,她肺里呛了水,加上先天偏弱,老身有些拿不准……”他想说能不能活,可活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大夫开了药方子后,冯嬷嬷眼疾手快包了银两,让人送他离开。
幸而早早寻来的奶娘此时也安然在院里。幸而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
只可惜了那两位门房和那小厮,冯嬷嬷心里一阵难过:“等能出去了,我就寻人牙子问问他们的家人在何处。”
沉玉也是满脸悲愤:“那些天杀的难民,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好在都被抓起来了,真是吓死人了。“冯嬷嬷回想起也后背发凉,“谁知道这些难民这么疯狂呢。”
几天后,听说那十几个难民已经审了。
杀人肇事的那几个被当庭斩杀,剩下的一行人因为只是随众,加上并没有伤人,所以关进了地牢,只等疫病结束后,将他们流放。
说起来绍安府衙也算是雷厉风行的,无论是疫病的处理和对这些恶人的处置,都合情合理。
所以当田老爷派人问云冉有没有什么格外要做的……比如找人解决了那些人时。云冉摇头了。
“若是从前的我,定要杀而快之。可现在……”她看了一眼旁侧睡着的小娃,“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为她积些福报。那些人并没有伤害我们,也罪不至死……”
这句话她断断续续说了好久才说完整。
说完之后额头已是薄薄的一层汗,喘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了一些。
她现在气血两虚,脏腑无力,别说抱孩子了,就是吃饭都提不起力气来。
心疼得冯嬷嬷默默哭了几回,还悄悄去了佛堂,说要菩萨开恩,说愿意一切灾祸降在她身上,放过二小姐。
所怪这会儿冯嬷嬷难受极了,拿着手绢替她拭汗,又喂她喝了几口参汤:“好好好,我们不管这些事了。你养好身子才是紧要事。”
云冉嗯了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冯嬷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天的事,还多亏了那位姓郑的书生……就是沉玉喜欢的那个。”
“怎么?”
“他好几天没见到沉玉心里担忧,所以遇到巡夜的人时,就拜托他们过来看看情况,这一看才发现了那些难民。”冯嬷嬷小声道,“听闻出事后,大半夜他也来了,帮着拾掇院落,还想办法在外面弄了一些干净的粮油来。”
“这人倒是不错……”云冉想说把沉玉配给他,也合适。可她实在没力气了,话说到一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段时日,她日日夜夜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着,久到她也说不清是昏迷还是正常的入睡了。
就像是亏空了太多太多,已经没力气支撑她了。
她东西也吃得极少,尽量努力一天五六顿地往里咽了,可吃的东西有半数都会吐出来。
大夫说她是陈年旧疾加上那日伤了肠胃,一系列的反应都来了。
所以整整一个月过去,她非但没有胖,还瘦了好些,整个人几乎就剩一把骨头了。
而小娃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她比正常的孩子小了一圈不止,个头像小猫,哭声更像小猫,也是随时吐奶。
所以冯嬷嬷和沉玉接连熬夜,和那奶娘一起守着,小心翼翼地喂养。
满月后,冯嬷嬷问:“要不要送个信给叶大小姐啊?”
云冉沉默半晌后:“好,确实应该告诉她……她好久没来信了,也不知道临安城怎么样,更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出去。”
上次沉玉问过驿站,驿站说最近战事乱哄哄的,只能保证军信,其他的信件,跌在半路上也很正常。
当天晚上,云冉在沉玉的帮助下,简短写了一封信。
信上只说已卸下千金,虽有不顺但目前尚好。望你们也平安无虞。
这话十分隐晦,但该说的都说了。云冉将信封好给了沉玉:“你让人送去驿站吧。”
沉玉嗯了一声,最近她们仍是不出门的。因为外面疫病虽然好转了,但还没消散,二小姐和小小姐的身子可不能有一点点闪失了。
可是,令云冉想象不到的是,两个月后,这封信跌跌撞撞的,还真送到了临安城。
只是,并没有送到叶青青手中,而是莫名其妙送到了孟家!
从前的书信,都是云冉送到户部,再由叶青青的大哥带给她。可是这一天,孟氏去驿站看有没有儿子信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那封信。
她自己女儿的字她一眼就认出了,所以眼睛一亮,一下子将那信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