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宁芙的视线,却停留在宗肆身侧随行的将领身上。
多数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她虽叫不出名字,可是上一世却是见过的。
只是在她看到角落处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时,宁芙多看了他两眼,男子留着胡须,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什么重要的地方见过。
那种熟悉感,却是让她本能的生出了几分紧张来。
只是仔细回忆一番,却是无果。
她正沉思着,不经意间抬头时,却见宗肆瞧着自己,不由微微一顿。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素色如意月裙,发间仅别了一支木簪子,站在女君中间,该是不起眼的,却未料到他还是看见自己了。
隔着央央人群,两人静静地四目相对,似有一种所有人都不见了的错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与她。
“世子可是在看谁?”却是有人好奇道。
“世子腰间那只荷包,倒是别致。”又有人道。
宁芙不由看去,却又是一顿,这只荷包,分明是宗凝从自己这要去的,男子行军,佩戴的该是发妻之物。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上一世,他似乎并未如此过,若真比起来,似乎这一世,他更有将她当成妻子的意味。
待回神时,宗肆早就收回了视线,已随着队伍出了城门。
宁芙又想起方才看见的男子,却见不远处,陆行之站着,似乎在走神。
“宁姐姐。”宗凝朝她走来,她的眼睛红红的,“今日谢谢你能来。”
“世子会平安归来的。”宁芙宽慰她道。
宗凝点点头,她身边还跟着位女子,怯生生地朝宁芙喊了句:“四姑娘。”
宁芙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女子,是宗铎的发妻,名唤刘芸盈,她上一世与她的接触,并不算多,不过她与宗铎的感情,一直都不错。
“这位是刘姐姐,与我二哥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宗凝介绍道。
“刘姐姐。”宁芙笑道。
“四姑娘生得真好。”刘芸盈含羞道,“先前便想来同四姑娘寒暄,只是不熟悉,怕唐突了四姑娘。”
上一世,她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宁芙莞尔,道:“刘姐姐尽管来找我玩便是了。”
“宁姐姐,今日我还得帮我阿母应付客人呢,就先不陪你了。”宗凝拉着刘芸盈道。
宁芙笑着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后,她便抬脚朝陆行之走了过去。
假山这处,极为隐蔽,上一世,宗肆一年后回京,问她想不想嫁给孟泽,便是在此处。
陆行之站在此处,背手眺望着宣王府,神色有些难辨。
“今日世子的随行队伍之中,其右手边最外侧的男子,似乎有些眼熟,你可认识?”宁芙道。
陆行之道:“那人名唤孙政,工部尚书孙大人之子,奉圣上旨意,虽世子一同出京。”
这也算得上背景显赫了,孙氏一脉,如今极被敬文帝看重,除了宣王府与庆国公府,便是孙府了,只是敬文帝派他出京,不知是不是想丰富丰富他的履历,日后好加以提拔。
还是,是派去盯着宗肆的。
只是上一世,她与宗肆成婚后,似乎孙府经历了重大变故。
“我总觉得他极眼熟。”宁芙道。
“世子会提防他的。”陆行之回身看着她道。
宁芙顿了顿,上一世宗肆既然平安归来,想来他自己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毕竟是在宣王府,两人也不便独处太久,宁芙走时,陆行之忽然道:“我未想过四姑娘今日会来。”
“我并非为了世子来的。”宁芙便解释道,她只是疑惑,宗肆这一年销声匿迹的缘由,是以想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她亦是不想让陆行之误会,她与宗肆之间有什么。
女君眼中,诚恳无比,切实并无甚对宗肆的留恋。
良久,陆行之“嗯”了一声,道:“四姑娘自然不留恋世子,面对上一世的世子,四姑娘恐怕更加不留恋。”
宁芙想了想,索性直白道:“其实我觉得陆公子挺好,不少方面都胜过世子几分,只是可惜,上一世并未认识你。”
若是上一世遇见他,宁芙未必就会一直被宗肆吸引。
陆行之眼神复杂,看着她没有言语。
宁芙察觉到了他隐隐有几分不痛快,迟疑了会儿,道:“陆公子可是不喜欢,我将与你同世子比较?”
“只是有些不喜,四姑娘将我与上一世的世子比较,不过无碍,四姑娘想做什么,说什么都可以。”陆行之道。
宁芙好奇问道:“为何是上一世的世子?”
“在我眼中,上一世的世子,同这一世的世子,是不同的。”陆行之沉默片刻,道,“或许是我来自上一世,我从未觉得,我是这一世之人,我像是过着不属于我的人生,大多数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
“既然来了这一世,陆公子不如好好过好眼下。”宁芙不止一次同他这般说,或许是因为命运相同,她是有几分依恋他的。
有时他也极高兴,她能做到这般信任他,将他看得这般重要。
陆行之看了她许久,道:“我会的。”
他会尽量在这一世,活到同她一起白头,只要他守好他的秘密。
陆行之想起了上一世。
他奄奄一息时,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躺在地上,看着面前那人
“是传言也试一试。”他卑微求道,“我……想她活着。”
……
入了秋,如同上一世,宗肆在北地的消息,京中已全然听不见风声了。
宣王府亦没有任何动作。
敬文帝倒是时常约宣王入宫下棋。
两人亦是不动声色。
“臣已休养了不少时日,想着也该回北地了。”宣王率先开口道。
敬文帝却笑道:“如今琎逐已能挑起大任,你还是留在京中再养养身子,宣王府已是朕最器重的了,难不成还想再往上不成?”
如何再往上?再往上那便是谋反了。
宣王诚恳道:“臣一心为了大燕,绝未生出不该的心思。”
“朕自然信你,不过朕也不许你太过操劳,你再这般劳碌命,朕只好让其他人代劳北地之事,强迫你休息。”敬文帝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似笑非笑道。
宣王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深意,敬文帝已是不愿再退让之意,只好道:“那臣只好领着俸禄偷闲了。”
“你为大燕奉献了一辈子,便是养着你到老,亦是该的。”敬文帝道。
“多谢圣上体恤。”
只是出了宫,宣王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敬文帝的意思,如若他回北地,便会拿宣王府开刀,而处置宣王府,众臣或许不敢轻易站队,可若是将宣王府的利益,拿出来任由众臣分一杯羹,那便有的是人愿意冒险图之。
经过胡人一站,且不说北地兵力不敌从前,晋王与关外的叶将军,两处兵力联合,宣王府的兵力,也难以胜过。
如今晋王与叶将军,看似都是四皇子的人,然则孟澈将情报透露给胡人,如此叛国,便已不可能坐上皇位,敬文帝留着孟澈,会是真为了制衡六皇子孟泽?
孟泽再如何,都是他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儿子,恐怕留着孟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压一压宣王府的气焰。
若是他不顾一切去助力三郎,宣王便是抗旨,那便坐实了谋反的罪名,若是胜了,倒是还好,可败了,诛九族都是轻的。
敬文帝这是给他选择的机会,若是他待在京中,他尚能顾及宣王府这么些年来的功劳。
只是为了宣王府全府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他不得不将儿子放在后一位。
“圣上是怕宣王您相助,这是想绝了世子的退路。”幕僚道,“王爷可决定好了何时出京?”
宣王沉吟道:“三郎已做好准备,不必过于忧心。”
这便是不出京的意思。
幕僚脸色微变,却也未说什么。
与此同时,宁芙被噩梦惊醒。
她梦见一柄剑,刺穿了宗肆的腰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