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
萧无极轻声唤着有些出神的凌霄。
凌霄低下头来，“嗯？”
神女垂眸。
空气中夹杂着他乱了节奏的呼吸，随微风起伏的心跳，也渐渐乱了。
萧无极想说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顿，“我会……我也会，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永远陪着你。”
“直到我离开的那一刻。”
凌霄的嘴唇动了下，她说，“我也是。”
只是，她要救你。
她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你本就应该长命百岁，该享受着这世界所有的拥戴和加冕。
夜色渐渐深了，雪却还在下。
越下越大，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有了小腿一半深。
初雪下的迅猛，来的突然。
凌霄轻轻拍着萧无极的背，因为温暖，或许也因为心安，萧无极渐渐有了睡意。
直到传来萧无极平稳的呼吸，凌霄把外衣脱下来，盖在了萧无极的身上。
子墨看到凌霄起身，也赶紧站起来。
凌霄对他比了比手势，让他不要出声。
她要去送冰蚕草，来回应该需要一个多时辰。
子墨知道凌霄要出去，对她点点头。
示意她，他会保护好洞内的两个人。
凌霄出洞之后，一脚陷入了积雪里。
高空之中，月亮悬在上面，照得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明亮而又洁白。
这些光，不会刺伤凌霄的身体。
她不由抬着头，看着月亮的方向前行。
在这片干干净净的白色大地上，亮入白昼的时刻，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
就像是生前……
就像是，她还活着的时候。
她恍惚看到了一个在大雪之中艰难前行的女孩，因为冷，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可没有人来找她。
她为了活下去，哪怕冻得浑身僵硬，也要在大雪里跋涉。
要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是了，很久之前，她也曾深陷风雪。
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冻死在那里。
只是后来……
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她不冷了。
她抓起来一团雪，揉成雪球，直接丢了出去。
“哈哈……”
凌霄轻轻笑了两声，她曾经很羡慕陆家的那些孩子在下雪之后的打闹。
她们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
而她，只能蹲在远处，被所有人排斥在外。
她哪怕自己堆了个雪人，也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在仆人们扫雪之前，用她们剩下的雪，捏了个小雪人。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雪人带走，因为放在那里，会被仆人们扫走。
而其他姐妹的雪人，却能在院子里放很久。
可是雪人陪不了她多久。
很快就化了。
原来丢个雪球，是这样的感觉。
鹅毛大雪砸在积雪上，这一刻，天地之间的大雪独属于她一人。
不过可惜，她还是没能和谁一起打个雪仗。
“安吉！”
忽然有人喊了凌霄一声，凌霄有些愣神，还没回过头，一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凌霄一只手抓住了雪球，雪球随即崩开了，落了满地的雪。
她回过头，便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萧无极。
他蹲在地上，两只手都抓着雪，对着她灿烂的笑。
“来吧！”
他对凌霄喊着，“我陪你玩！”
凌霄愣住了。
她从没想到，幼时那些渴望和期许，如今居然有机会实现。
而为她实现的人，就在眼前。
那一刻，凌霄忘了许多的东西。
她忘记了自己的仇恨，忘记了什么妖魔，忘记了地府阎罗，忘记了自己身上背负的所有东西。
就这么忽然的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枷锁。
她蹲下身，抓起两把厚厚的雪，用力地，大笑着，“好！”
“看我的雪球！”
她一下丢了出去，雪球砸在了萧无极的身上，萧无极直接一下被这巨大的力道砸到了雪地里。
而后，他倔强地抬起手，把自己刚刚捏的雪球丢了出去。
“哎哟！看我的，球！”
凌霄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而萧无极从雪地里爬起来，“哎哟，骨折了……”
凌霄一听，赶紧冲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
结果萧无极拉着凌霄的手，直接把手里抓的那些雪全部丢进了凌霄的怀里。
“哈哈哈哈，安吉！你被我骗啦！！”
凌霄顿了下，随后一把给萧无极推倒在地，将四周的雪疯狂刨过来，全都堆在了萧无极的身上。
萧无极哈哈笑起来，双手努力想推着雪，却推不动，便只能求饶。
“太凉了，太凉了，安吉~”
“哎呀，安吉，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
“安吉，安吉，雪里有石头！”
“真有石头！我没骗你！”
“哎呦，被安吉埋起来啦……”
“完啦，被活埋啦！”
……
其实不止是凌霄，萧无极何尝不是许多年里，唯有这么一天，卸下了所有，全心全意地和凌霄在这冰天雪地里，彼此陪伴。
不止是凌霄，萧无极也没有朋友。
他不敢交朋友，怕因为自己而让朋友发生意外。
他也不曾这般，在广阔天地里如此放肆。
洁白的雪地里，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两个年纪轻轻的雪地小画家把这一片土地弄得斑驳。
像是一幅画。
一副哪怕没有那么漂亮。
却充满了生命力的画。
“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
凌霄和萧无极躺在雪地里，她看着晴空万里，轻轻道，“等我。”
萧无极从雪地里爬起来，却摸摸搜搜，拉过了凌霄的手。
“拿着。”
温暖侵入凌霄手心的皮肤，她低头看去，看到了一个小巧的铜炉。
被布料包裹着，散发着热量。
这个铜炉就像是一个球形的小铃铛。
一只手便可以握住。
而这小小炉子里，装着正在燃烧的木炭。
“外面冷，这木炭只能燃烧一个时辰左右，你记得快些回来。”
萧无极从来没有想过，凌霄的身体会这么冷。
冷的不像是一个活人。
他害怕。
凌霄才离开，他便醒了。
他知道凌霄离开了，急急忙忙去拿火堆里的木炭，要给凌霄做好暖手的小炉子。
因为时间紧急，他来不及用木棍去扒拉火堆。
而是直接用手，在火堆的木炭里扒拉出来了最合适的几块。
塞进了这个小铜炉里。
所以他追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凌霄在雪地里扔了个雪球时，他意识到凌霄想要做什么。
而他之后便直接蹲下，抓起来了地上的雪。
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要陪着凌霄玩。
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手，早已被那木炭烫伤了。
不过还好的是雪地里的雪很冷。
他手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谢谢。”
凌霄握紧了铜炉，目送萧无极回到了洞内。
她直接从汴河的河面飞了回去。
汴河之上的雪落在汹涌的河水之中，河面之上，凝结了一片片的冰鳞。
河水一直都在流动，那些冰鳞随着河水的运行被运送着走。
“快把船系好，雪越下越大了！”
港口外，一个个商船急忙在港口停下，尤其随着冰鳞越来越多，船在河面之上的运行都受到了阻碍。
雪下的很大，路也变得越来越滑。
凌霄看到了殷家的那艘商船，如今商船上还点燃着烛火。
殷家的人还没离开。
凌霄不知道殷箬竹还在不在，但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时候冰蚕草。
没过多久，凌霄再次爬上了落雅的墙头。
这一次，落雅坐在亭子里，正和小石头煮着热酒。
“哎？凌霄姐姐！”
小石头正和落雅说着，这么多酒，只有她们俩在喝，莫名觉得有点孤独。
他下意识就看向了墙头。
没想到，还真的看到了凌霄。
“凌霄？”
落雅一抬眼，先是惊喜，可很快，她站起来，惊喜变成了些许沉重。
她知道，凌霄不会无缘无故大晚上来找她。
“发生什么了？”
凌霄下了墙头，迅速向着落雅走了过去。
落雅走出亭子，雪落在了她的身上。
凌霄说道，“我找到了浮生若梦的一种药材，冰蚕草，你有办法储存它吗？”
“完全隔绝它的气息，或者洗去它的气息。”
“有人有办法追踪它，若是不处理干净，还会有人不断地来对我们动手。”
落雅惊喜地冲过来，“冰蚕草！”
“凌霄！你找到了冰蚕草！”
她一把抓住了凌霄的手，“走，我帮你！”
“这么快，这么快你就找到了冰蚕草！”
她欢喜的厉害，拉着凌霄就去了药房，知道她有办法，凌霄狠狠松了口气。
只是，她和落雅在屋内时，落小石站在了门外。
他看向凌霄，眼里没有多少惊喜，反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他自然听明白了凌霄的话，药是找到了，可是为何这么快就找到了，为何会被追踪？
他们派人杀凌霄了？
他们故意的吗！？
凌霄注意到了落小石的视线，她没有打扰落雅处理冰蚕草。
“凌霄姐姐，这药，是不是来的蹊跷？”
凌霄没有隐瞒，而是告诉了落小石，“是，这就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但是刚刚落雅检查了，药没有问题。”
“只要药没有问题，那就没事。”
凌霄只在意药，不在意其他。
落小石顿了顿，“凌霄姐姐，你多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