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沙暴即将完全合拢的最后一刻，梦晗清楚地看到卢凌风染血的嘴角微微扬起。
那抹熟悉的笑容，带着他特有的温暖与坚定，好似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作为风雷阁首席大弟子，他向来如此乐观开朗，这份阳光般的感染力让阁中每一位弟子都对他敬爱有加。
此刻这抹笑容在血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却依然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师妹，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不就是要当圣女么，你照样怎么开心怎么来，天塌下来还有师兄顶着呢。】
而现在，他确实在用生命践行着这句玩笑般的承诺。
梦晗的瞳孔骤然收缩。
“凌风！！！”
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
她不顾身子传来的剧痛，全身灵力暴涌，素白的道袍无风自动，发间玉簪应声而碎。
她回头冲向正在闭合的沙暴缺口，却在腾空的刹那被身后一股力量突然拽回。
少女整个人扑在她背上，双臂如铁箍般勒住她的腰肢。
那双布满伤口的小手死死交扣，指尖发白，几乎要嵌进她的血肉里。
“松手！”
梦晗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反手去掰腰间的手指，“他还在里面！我不能留他一个人...”
“姐姐！别冲动！”
少女转到她面前，踮起脚用额头抵住梦晗的眉心，染血的玉坠在两人紧贴的掌心发烫，“沙暴里全是蚀灵沙！你进去也会被......”
“放开我！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不远处传来沙暴吞噬一切的轰鸣，梦晗像被抽走全身骨头般瘫跪在地。
素来纤尘不染的月白道袍浸在血污里，平日里精心养护的指甲也折断在掌心的血肉中。
“他明明答应过的...”
梦晗的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哽咽，鲜血混着泪珠从下颌滴落。
她死死攥着胸前衣襟，仿佛这样就能按住那颗快要裂开的心。
“他说要亲眼看着我...坐上风雷阁主的位置。”
丝丝腥甜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他说过要和我一起...重振风雷阁的威名...”
说着说着，梦晗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染红了袖口的云纹。
少女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躯，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说过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喃喃自语着，“说要看着我...成为最年轻的阁主......”
少女跪坐在地，纤细的手臂环住梦晗颤抖不止的肩膀。
她将染血的玉坠轻轻按在梦晗心口，轻声安慰。
“姐姐...卢大哥拼上性命才为我们打开生路，若是看到您这样...他在九泉之下该有多心疼...”
梦晗的指尖深深陷入沙地，泪水混着血水滴落在玉坠上，荡开一圈微弱的灵光。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吞噬，瞳孔渐渐失去高光之际。
“轰！！！”
一柄缠绕着漆黑灵气的魔戟突然从天而降，戟刃上跳动的深紫色气焰直接将沙暴结界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狂暴的沙粒在触及魔焰的瞬间就纷纷汽化，整个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轰鸣。
沙暴结界内，魏天妄身影凭空出现，长身而立，手中戮仙魔戟斜指地面，戟刃上缠绕的漆黑魔气如活物般蠕动。
他微微抬眸，看向悬浮在半空的鼠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修炼千年的化神境巅峰鼠妖么，倒也有几分本事。”
鼠王枯槁的面容扭曲，喉间发出砂砾摩擦般的嘶哑笑声，“小辈狂妄！老夫纵横修真界时，你祖爷爷都还未出世！待我吞噬了这些大补的血食，晋升炼虚境，你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鼠王双臂猛然张开，整片沙海瞬间沸腾！无数沙粒凝聚成尖锐的沙锥，如暴雨般向魏天妄倾泻而下。
“雕虫小技。”
魏天妄冷哼一声，手中魔戟骤然旋转，戟刃划出一道漆黑的弧光，魔气化作屏障，将袭来的沙锥尽数绞碎。
但下一秒，他脚下沙地突然塌陷，一只巨大的沙爪破土而出，狠狠抓向他的双腿。
“砰！”
魏天妄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腾空而起，沙爪扑了个空，却并未消散，反而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沙蟒追击而上。
与此同时，鼠王双手挥舞，漫天沙尘凝聚成无数沙傀，每一个都散发着不弱于金丹修士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一人成军，有点意思...早点打完，不然到时候冰块脸又要怪我了。”
魏天妄眼中闪过一丝战意，魔戟横扫，一道漆黑的月牙形气刃呼啸而出，瞬间将数十具沙傀拦腰斩断！
那些破碎的沙傀竟在落地后重新凝聚，再度扑杀而来。
“没用的，小辈！”鼠王狞笑，“在这沙界之中，老夫的沙傀无穷无尽！”
魏天妄眉头微皱，身形如电，在沙傀群中穿梭，魔戟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但沙傀数量实在太多，再加上沙蟒的纠缠，他的动作逐渐被压制。
“魏圣子！小心地下！”
结界外，梦晗焦急的呼喊传来。魏天妄猛然低头，只见脚下沙地不知何时已化作漩涡，一股恐怖的吸力正将他往下拉扯。
“呵......”
他忽然笑了。
“原本还想陪你玩玩，但现在看来......”魏天妄眼神陡然凌厉，“你好像很着急结束呢，这也正合我意。”
话音落下，他周身气势骤然暴涨，漆黑的魔气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整片沙海都被染成了墨色。
戮仙魔戟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戟刃处浮现出一道猩红的血线。
鼠王瞳孔骤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你......”
“戮仙·灭魂！”
魏天妄一声低喝，魔戟猛然刺入沙地！
“轰隆隆——”
以戟尖为中心，恐怖的魔气如浪潮般向四周席卷！
梦晗趁机掐诀，周身亮起淡蓝色护体灵光。
她咬牙冲入仍在崩溃的结界，顿时感到无数沙粒如刀锋般切割着护体灵光。
“凌风！”她嘶声呼唤，目光焦急地搜寻着。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的沙海中露出一截染血的枪柄。
梦晗不顾灵力急速消耗，踉跄着奔去。
沙海仿佛有生命般纠缠着她，每走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挣扎。她的裙角开始沙化，细嫩的肌肤被沙粒割出道道血痕。
终于抓住枪柄时，她拼尽全力一拽——
“哗啦！”
卢凌风的身体从沙海中浮出，却已被沙粒侵蚀得面目全非。梦晗颤抖着将他抱起，发现他的右臂已经完全沙化，胸口仅剩微弱的起伏。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她哽咽着，一边抵挡着四周涌来的流沙，一边艰难地向结界外移动。
每走一步，都有更多沙粒试图将他们拖回深渊。
好在魔戟释放的魔气蔓延得很快，所过之处，沙傀尽数崩解，沙蟒发出凄厉的嘶鸣，身躯寸寸断裂！
整片沙海都在魔气的侵蚀下迅速枯萎，原本金黄的沙粒变得灰白，一瞬间就被抽干了所有灵力，脱离了鼠王的掌控。
“不可能！”鼠王不可置信地尖叫，“我的沙界怎么会......”
“你的沙界？”魏天妄冷笑，身形一闪，已出现在鼠王面前，“现在是我的了！”
魔戟横扫，鼠王仓促凝聚的沙甲如纸糊般破碎。
鼠王踉跄后退，枯爪般的双手本能地挡在眼前，转瞬又将沙甲重新凝聚。
“看来，你很喜欢当缩头乌龟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魏天妄广袖一振，一面青铜古镜悄然滑出。
镜面泛着幽蓝的冷光，边缘铭刻着九尾狐纹，正是上古狐族至宝，千狐幻镜。
“镜花水月。”
魏天妄指尖轻叩镜面，一声清脆的玉磬之音在虚空中荡开。
鼠王猩红的鼠目骤然失焦，他看到镜中浮现出千万双狐瞳，每一双都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幻光。
霎时间，天旋地转。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血色荒漠中，脚下沙粒竟是由无数碎骨研磨而成。
天空中悬挂着九轮血月，每一轮月影里都映着他此生吞噬过的生灵。
那些扭曲的面容同时睁开双眼，自四面八方发出凄厉的哀嚎...
“还我命来——”
“不...这是幻术！”鼠王抱头嘶吼，却发现自己发出的竟是幼鼠般孱弱的吱吱声。
他惊恐地低头，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千年道行正在飞速倒退，灰白的毛发脱落，锋利的爪子萎缩，最终变回一只瑟瑟发抖的灰毛幼鼠。
周围的荒漠中涌出无数沙傀，每一具都是它曾经杀害的修士模样。
它们拖着残缺的躯体，将幼鼠形态的鼠王团团围住。
“当年你为炼沙甲，活剥我全身皮肤...”
“为取我金丹，你让我道侣眼睁睁看着我被啃食殆尽...”
“我宗门上下三百口，都成了你沙界里的养料...”
每一句控诉都化作实质的锁链，将鼠王死死捆住。
他拼命挣扎，却听见魏天妄的声音从九霄之外传来：
“沙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惜...我给你的不是岸。”
“是报应。”
现实世界中，鼠王的本体突然剧烈抽搐。
他精心炼制的沙甲开始崩解，每一粒沙子都浮现出怨魂的面容。
魏天妄冷眼看着这一切，魔戟发出饥渴的嗡鸣。
“该收尾了，都结束了。”
魏天妄眼神冰冷，魔戟高举，戟刃上的血线绽放出刺目红光。
“戮仙·斩首。”
“不——！！”
鼠王的惨叫戛然而止。
魔戟划过，一颗硕大的鼠头冲天而起！断颈处没有鲜血喷溅，只有无数沙粒簌簌洒落。
鼠王的身躯僵立片刻，随即轰然崩塌，化作一堆毫无灵性的普通沙土......
远处，梦晗抱着奄奄一息的卢凌风，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魏天妄收起魔戟，转身走来，目光落在卢凌风身上时，眉头微皱。
“卢兄伤得不轻...”他俯身探查卢凌风的伤势，手指在脉搏处停留片刻，“是我失算了，原以为只是寻常的妖祸，不想竟引出了这等修为的大妖。
看来妖族确实按耐不住了...”
他收回手，玄色袖袍在风中轻摆，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不过...卢兄的表现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以元婴境硬撼千年大妖，这份胆魄...亏我还之前还以为他真是个一根筋的中二病呢。”
梦晗闻言，猛然回神，声音颤抖，“救他......求你......”
魏天妄看着卢凌风惨白的脸色，挑了挑眉，指尖凝聚起一缕青色灵焰。
“啧啧，卢兄啊卢兄，追查个鼠妖都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看来以后得找个人好好管着你才行。”
说着，他朝梦晗眨了眨眼，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削去了那条沙化的右臂。
昏迷中的卢凌风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哎呀，下手重了些。”
魏天妄故作夸张地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紫玉瓶，“这可是我师尊给我压箱底用的塑身丹，用来淬炼身躯再好不过，这回算是便宜你了。”
他故意将药瓶在卢凌风鼻尖晃了晃，转头对梦晗笑道，“梦晗仙子，这药需得每隔三个时辰，用灵力化开喂服...我看你照顾他最合适不过。
几日过后，卢兄的手臂就能恢复如初。”
梦晗耳尖微红，正要接过药瓶，却见魏天妄突然收手，“等等！”
他装模作样地坏笑道，“卢兄这次受伤想必是为了保护你吧，你们何日结成道侣，我也好带冰块脸来蹭杯喜酒。”
“魏圣子！”梦晗又羞又急，一把抢过药瓶。
魏天妄哈哈大笑，魔戟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罢了罢了，我还要去收拾残局。”
“卢兄啊，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有人该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话音未落，他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将鼠王的尸身收入储物袋，随后便化作流光远去，只留下满脸通红的梦晗，和昏迷中嘴角似乎微微上扬的卢凌风。
梦晗刚松了一口气，忽然眼前一暗。
一道曼妙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面前——确切地说，是站在了她身前少女的面前。
来人一袭黑衣如墨，手腕上的玉钏蝎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呀，好巧啊小可爱～”苏无歇弯下腰，纤纤玉指轻轻挑起少女的下巴，“我们又见面了呢。”
少女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仙、仙女姐姐？”
苏无歇红唇微扬，凑到少女耳边，吐气如兰。
“上次分开时姐姐说的话...你还记得吧？”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少女的脖颈，“有没有好好保守姐姐的小秘密呀？”
“我、我没有说出去！”少女吓得闭上眼睛，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哈哈哈～”苏无歇直起身，笑得花枝乱颤，“逗你玩的啦～其实说出去也没关系，反正...”她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舔了舔唇角，“姐姐有时候也是会光明正大地吃人的～”
调戏完少女，苏无歇这才转头看向梦晗，随意地挥了挥手，她环顾四周，撇了撇嘴，“那个登徒子呢？跑得倒快...”
梦晗抱着昏迷的卢凌风，抬头答道，“魏圣子方才离开不久，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那我在这等他好了，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苏无歇慵懒地倚在少女身旁，指尖绕着少女的发梢打转，时不时凑近耳语几句吓唬人的话。
看着少女战战兢兢又不敢躲开的模样，她掩唇轻笑，眼中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小可爱～”她突然伸手戳了戳少女的脸颊，“你说，要是姐姐哪天饿了...吃了你好不好？”
苏无歇故意拖长了音调，满意地看着少女浑身一僵。
下一秒，她的动作忽然温柔下来。
素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些幼稚的玩笑，不过是在练习罢了，等腹中的小生命出世后，她总得学着做个像样的娘亲。
她可不想在孩子面前一整天凶巴巴地板着个脸。
“好啦，不吓你了。”
她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孩子还没出生，自己先过把瘾不过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