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作响的车厢里,江河突然被腰眼处的硬物顶得一个激灵。他迷迷糊糊睁眼,隔着车窗上的雾气,依稀看见站台昏黄的煤气灯在风中摇曳。\"大哥你说啥?\"他故意提高嗓门,很大的声音在凌晨三点的硬座车厢炸开,惊起一片窸窸窣窣的骚动。
很多人被从梦中惊醒,看向江河这边,后排传来懊恼的咂舌声。
顶在江河腰上的东西撤了回去。
借着翻找衣兜的动作,江河用余光瞥见右侧两个裹夹袄的汉子——那个瘦子正把手枪往怀里塞,右边胖子的手还按在腰间鼓囊处。
\"我说你打呼噜震天响!\"瘦子梗着脖子嚷道,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滑动。胖子配合地干笑两声,露出满口黄牙。
江河揉着惺忪睡眼起身,怀里的牛皮公文箱顺势提到手中。
他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黏在箱角鎏金锁扣上。
“唔,那我换个方坐吧。”江河就势起身,\"劳驾让让。\"他趿拉着鞋挪到斜对角空位,特意选了正对乘务员休息室的位置。重新蜷进座位,箱子抱在怀里,江河无所谓地接着闭上眼。
看到肥羊没“惊”,胖子和瘦子相互交换一个眼色。
当列车驶入锦州地界,站台青砖墙开始反射晨光时,江河猛地弹起身。公文箱磕在座椅铁架上发出闷响,他头也不回地朝车门挤去,身后立刻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两条汉子看江河要下车,立马起身跟了上来。
月台上的冷风裹着煤渣扑面而来。江河数着月台立柱的间距突然加速,黑色呢子大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江河跳下站台,两条汉子紧跟着下来,却看到江河并没有急着出站,而是冲到站台上的几个铁路警察跟前,又冲两条汉子指了一下:“他们手里有枪,想抢劫我!”
那些铁路警察立时一个个长枪端起、短枪出匣,奔着两个大汉就围了上来。
这可是白白送到手上的功劳。
两条汉子看情况突变,下意识地就往怀里掏,但还没等他们的手从怀里抽出来,铁路警察的枪响了,当场把两个人打倒在地上了。
从这两个人身上都搜出了土枪和手插子。
发车铃正在月台尽头急促摇响。江河踩着最后一声铃响跃上车厢,迎面撞上两个中山装笔挺的乘客。他注意到对方右手皆不自然地插在衣袋里,隐约露出勃朗宁的烤蓝幽光。
这两个人原来就坐在他对面。
江河冲两个人勾勾手,低声道:“两位是党务调查科的?”
两个人僵在那里,想往怀里摸,但看看车厢外被铁路警察干翻的两个人,没敢。
身材稍矮些的低声道:“兄弟,都是为党国效力……”
“想活命就滚回原来的位置,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江河斥喝一声。
那两人脖颈瞬间绷紧,瞥见窗外铁警拖走的尸首时,乘乖乖坐了回来。
与两个人背对背坐着的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瞎子,手里还攥着一根写有“神相王铁嘴”的招子,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面相憨憨的小伙子,
两个人都扭过头看江河。
江河也大模大样在两个壮汉对面坐下:“说说吧,跟着我想干什么?奉劝两位最好老实一点,我嚎一嗓子你们两个就得被他们带走调查,到那个时候,鬼子宪兵队的大刑之下,不知道两位肚子里的秘密还能不能守得住!”
两个人白了脸。
他们竟然真的是国民党党务调查科的(也就是中统的前身,电视剧《潜伏》中谢若林那个单位的)。
从这个时候的复兴社、党务调查科,到后来的军统和中统,两边开展外部工作的时候,暗地里相互之间也不时搞磨擦、相互掐。
只是江河没想到他们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我们只是想知道老徐给你的箱子里装的什么?”车子再次启动,感觉没有了满洲国警察威胁的两个人胆气又壮了起来,“下面你最好听我们两个的招呼,不然,我们也不介意好好和你唠唠!”
“是吗?”江河不屑地冲两个人笑笑:“箱子里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接到的命令是把它完好无损的送到南京,我无权知道,也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知道,除非是他想永远都说不出话!”
“要是我们一定要看呢?”两个人仗着以二抵一的优势,言语越来越嚣张。
“你试试看!”江河冷冷一笑。
有人过来查票了。
两个人有点慌神,生怕江河嗷一嗓子叫出声,把车上的警察招过来。
好在,江河没有。
一路上两个人对江河虎视眈眈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在车上翻脸,就这样过了站又一站。
车到山海关,江河提起箱子:“我要下车了,要不要一起?”
“你为什么在这里下车?”两个人有些不相信。
“我乐意,想看的话就跟我下去,不想看的话我就不陪你们了!”江河边说边提着箱子就走。
江河前边下车,两个人竟然没有跟上来。
山海关是一个大站,站台上不仅有荷枪实弹的满洲国警察,还有牵着大狼狗的日本鬼子。
就在火车启动,要开往下一站的时候,两人突然扒着窗户指着江河大喊:“抓住他,他是国民党特务!”
江河回头看时,两个人冲江河比了个很垃圾的手势。
警察嘴里的哨子响了,一群人荷枪实弹把江河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