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帘卷,凉风习习。
马车中的人心如止水,言语比这过往的北风还要令人冰寒彻骨。
“平宁殿下孝贤,自然不愿意抛弃祥妃娘娘随臣妇一走了之;臣妇虽愚钝,但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亦不会拿着沈府上下的性命陪着殿下豪赌!”
“臣妇身为沈家女,此生守的是家族荣辱,护的是家人平安。臣妾肯请平宁殿下高抬贵手,就此放过臣妇,放过沈府!”
刘熠悲从心来,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尖尖,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告诉我,是那个人胁迫你这样说的是不是?是那个人威胁过你是不是……”
威胁么?
是了,那人恶名昭彰,冷血无情,最是擅长拿她在乎的人与事来威胁她!
可是无论如何,她亦不敢拿沈府众人的生死来与命运相抗衡!
想如此,她释怀道:“臣妇少不经事时,许是做过许多让平宁殿下徒增烦恼之事!可臣妇如今嫁为人妇,亦懂得生而为人,该有所为,亦有所不为!”
“臣妇惟愿平宁殿下迷途知返,忘却与臣妇的一切过往云烟。好好珍惜身边人,与王妃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臣妇做为人妇,此生只会忠于南阳王殿下一人,不敢再生旁心!臣妇与平宁殿下就此别过,还望平宁殿下不要让王妃等太久!”
刘熠隐忍再三,痛苦而深情。
“我自知没有资格再与你说这些,但是不管你信与不信,以后只要你愿意,惟愿倾吾所有,护你此生此世无灾无难,无痛无疾,康健无忧,乐享太平——”
“……”
沈蒹蒹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怕自己稍一心软,便会拜倒在平宁殿下的浓情蜜意里不可自拔。
“常公公,启程吧,我累了——”
常公公心领神会,朝刘熠恭敬一拜:“还请平宁殿下留步!”
“来人——启程——”
马车终于在刘熠的依依不舍下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去;
而沈蒹蒹起起伏伏的心情也终将不得安宁。
她细细回想起与刘熠曾经的种种过往,终于抑制不住的掩面痛哭!
她不舍与沈书晴之间的姐妹深情;
哪里又舍得与刘熠之间的纯真情意!
想到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她心痛难忍,趴在马车内哭得再也不能自理。
许是伤心过度,许是方才与安城郡主分享了过多的生冷之物,痛哭片刻,她越发觉得下腹绞痛不止。
还好马车内备有御寒的裘皮与锦被,她拉过锦被将自己包裹严实,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子难受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沈蒹蒹捂着肚子睡得迷糊间,突然听到坚持要亲自送她回府的常公公在马车外与什么人聊着天。
“陛下夸赞夫人遇事有勇有谋,当机立断,颇有将领之风,此乃殿下教导有方……”
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她在心里默默反驳。
胡说八道不是,徽文帝明明指着她的鼻子批判她鲁莽行事,欠缺考虑,无法无天……
常公公谄媚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地声音还在外面抑扬顿挫地娓娓絮道:“陛下体恤殿下在这西郊大营孤枕难眠,特令老奴连夜将夫人送来与殿下团聚。还望殿下与夫人谨遵圣命,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老奴人已送到,还请殿下将夫人从马车上请出来,好让老奴回宫复命!”
西郊大营?
沈蒹蒹猛然清醒——
是了是了,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从皇宫回到沈府哪里需要一整夜的路程!
怪她昨夜受琐事烦心,竟然毫无察觉!
自己骂也挨了,惩罚也受了,徽文帝何苦还将她送来此处受审判!
这徽文帝简直不讲武德!
来不及多想,沈蒹蒹连滚带爬的连忙推开车门来确定外面的情况。
等她惊慌失措的将脑袋钻出马车时,正好撞上那人摄人心魂的墨眸。
心里咯噔一下,她浑身的不适感瞬间荡然无存,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死定了!
再看一眼刘祺身后戒备森严的军营,还有随他前来捉拿自己的带刀侍卫,沈蒹蒹两眼一抹黑,真想一头撞晕自己。
常公公恭敬的笑道:“夫人醒啦,夫人这一路睡得可还安稳!”
沈蒹蒹恨得捶胸顿足,此刻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
安稳个屁!
她若知晓这不安好心的常公公会将她拉来西郊大营,昨夜她就该半路跳车逃跑!
难怪昨夜出宫前,常公公细心的发觉她衣衫不净,特意寻来一身男装让她换上……
她好不容易盼到大魔头出趟远门啊!
她好不容易短暂的逃离魔掌啊!
这下倒好,她还未好好享受两日清闲,徽文帝竟然连夜将她送到了此人的魔爪下!
造孽啊——
此番她还有幸留着小命返回都城么?
什么相依相守!
什么不离不弃!
徽文帝这是明摆着告诫她不能违抗圣旨,私自开溜!
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蒹蒹满眼怨恨,盯得常公公实在心虚。
“夫人,该下马车了!”
“我不,我,我头晕,我头痛欲裂,我需缓一会,就一会,你别催……诶诶诶——”
沈蒹蒹话音未落,又被刘祺不容商量的一把从马车上薅了下来——
“公公慢走!”
常公公长舒一口气,拜了礼,又迫不及待的命侍卫迅速调转马车返回。
沈蒹蒹扶着昏沉的脑袋还未站稳发软的脚跟,那人搀扶着她的胳膊毋庸置疑道:“沈书沅,闯祸了!嗯?”
呃,这么明显么?
避免被此人就地正法,沈蒹蒹如受惊的兔子抬起头来坚定的摆摆手。
“没有没有,这次可不怪我,我是被安城郡主连累的!”
生怕英明神武的南阳王不信自己,她心直口快道:“我真没动手,殿下若不信,可以去百花楼一问究竟嘛!”
“百花楼?”
“……”
沈蒹蒹后知后觉,急得连忙捂紧嘴巴!
这是不打自招啊!
也不知她此时咬断舌头还来不来得及?
钳住她小巧的下巴,那人弯起的唇角满是嘲弄。
“夫人不是在沈府养病么?夫人去百花楼做甚?”
应该去百花楼做什么?
大脑飞速运转中,沈蒹蒹僵着笑脸迎难而上。
“呵呵,我,我说去求药的。殿下,殿下信么?”
这番鬼话真是连立在一旁的将士都听不下去,嫌弃得眼皮直扯。
哪家好人去百花楼求药?
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