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用过朝食,便开了轩窗,在堂中叙话。
张氏笑道:“明日便是清明了,须得扫墓祭祖,去宗庙拜拜。”
“可惜,楷儿未能回来,只能我们娘们三个前去。”
古人云:事死如事生。扫墓祭祖、叩拜宗庙是大事,不容怠慢。
杨皎、敖鸾自无异议。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至清明。
清晨,细雨绵绵,薄雾淡淡。
金城之中军民,皆出城踏青,至黄河边嬉戏,赏花看景。
更有适龄男女,难得相会,四目相对之间,各自羞红满面。
高府后宅,早有丫环折了柳枝来,插在各处门檐之下,以避虫疫。
府外,天穹之上,纸鸢高飞,形状各异皆憨态可掬。
倘若拽下一盏细看,便可见纸鸢上,写满疾病苦难,诸般烦恼。
几个孩童欢笑着,又跑又闹,七嘴八舌,比试谁放得更高。
待玩累了,便将细线剪断,任由纸鸢飞走,寓意祛除晦气,消灾解难。
敖鸾见此,童心大起,在蔷薇花架下,荡起秋千来。
一时间,笑靥如花,衣袂翻飞,飘然有天仙之貌。
仆役们满脸惊艳,丫环们歆羡不已,心想:“倘若我有鸾姑娘一半美貌,便是折寿也心甘情愿。”
墙外,隔着数道坊门,传来斗鸡、牵勾等热闹之音。
更有小郎君们,在校场之上,玩起蹴鞠,你追我赶,兴致盎然,欢声笑语不断。
再把视野放开,可见城中军民扫墓祭祖之后,便在坟前兴起酒宴,流觞曲水,觥筹交错,又有文人雅士吟诗作赋、行起酒令、射覆,各自享受这安逸时光。
敖鸾环目四望,忍不住笑道:“表哥此番大胜,攻取姑臧,全据凉州,气运越发深厚。”
“那凉帝张雍不思进取,避居张掖,已是冢中枯骨。这西凉国运,亦日薄西山。”
“想必过不了多久,表哥便可拿下整个河西道,声势大增。”
“届时,坐拥陇右、河西两道,已是天下八分之一,或可称公加爵。”
“大周乱象纷呈,群雄粉墨登场,必有表哥一席之地。”
想到这,敖鸾笑意更深。
她默然一观,只见府中气运鼎沸,恍若朝阳升起,势不可挡。
一切邪祟污秽,皆不能进犯半步。
蓦然,她转头望去,面露忧色:“河西道旱情牵连甚广,已是愈演愈烈,趋近陇右诸州。”
“只是,此次大旱着实古怪,不似天时所致,倒像是人为,其中隐约有旁门法术,佛教孽力作祟。”
“若能早日一统河西道,合陇右、河西两道之力,或可度过此劫,然而,一旦迟滞半步,怕是困龙之局,难以脱身。”
“表哥争霸之路,着实坎坷不断,波折无穷。这一劫,最是凶险,度过去,便海阔天空,度不过,怕有身死之祸。”
敖鸾思绪电转,暗下决心:“我自入表哥麾下,托庇已久,却是坐享其成,不曾出力半分,实在有愧。”
“此次旱灾,即便拼尽一身神力,我也要查出罪魁祸首,斩除旁门左道,助表哥一臂之力。”
她神色一定,回转后院,笑道:“姑母、嫂嫂,喜事登门,鸾儿方才算得一卦,乃大吉之兆,表哥率军凯旋,不日即将回府。”
“如此甚好!”张氏、杨皎皆喜不自胜。
果不其然,昼夜轮转,两日之后便见高楷回返,于前堂议事。
窦仪、王羡之、宇文凯、安兴仁等留守之臣,齐声恭喜:“主上用兵如神,一举攻取姑臧,拿下凉州,迫退张雍,大涨我陇右声势,可喜可贺!”
高楷挥手笑道:“同喜!”
“我率军出征期间,仰赖诸位贤才,处置政事,筹措粮草,安抚民心。”
“诸位劳苦功高,我必铭记在心。”
便以姑臧皇宫之中,缴获而来诸多金银财宝,一一赏赐。
“谢主上!”府中群臣大礼拜谢。
高楷笑了笑,转向下首一人,郑重道:“杨烨,你追随我多时,夙兴夜寐,尽心尽力,从无懈怠之心,又屡次献计献策,助我攻城略地,立功无数。”
“今授你为陇右道节度副使,并大将军府长史,为从四品之职。”
“望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共建不世之功。”
杨烨闻言,感怀不已,下拜道:“微臣本是一介布衣,碌碌无为之人,才疏学浅。”
“蒙主上不弃,信重有加,屡受封赏,方有如今高官厚禄。”
“微臣虽不才,愿为主上粉身碎骨,以报恩德。”
高楷摇头失笑:“你有王佐之才,可不能粉身碎骨。”
“有朝一日,你必能礼绝百僚,宰执天下。”
杨烨激动得浑身发抖,拜伏在地,却一时口拙,只得谢恩不断。
高楷降阶将他扶起,温声道:“你不光是我股骨之臣,更是我大舅子,不必如此多礼。”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露笑意。
“谢主上!”杨烨心中感动,只觉此生得遇明主,必要拼尽一身才华报效。
高楷转而开口:“登善亦追随我多时,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不可不封赏。”
“传令,授褚登善为凉州刺史,处置军政之事,安定民心。”
“窦公,有劳你修书一封,传达军令。”
褚登善奉命镇守广武,并不在金城,只能派人前去宣令。
窦仪颔首道:“遵令!”
众人听闻,既赞且羡,褚家当真大兴,父亲褚谅为鄯州刺史,儿子褚登善为凉州刺史,父子两人齐为封疆大吏,着实显赫,叫人羡慕不已。
并且,鄯、凉二州,为陇右、河西二道首善之地,重中之重。
主上却任命父子二人坐镇,可见信重。
顿了顿,高楷复又开口:“此战得胜,仰赖诸位将士浴血厮杀,奋不顾身。”
“传我军令,杀猪置酒,犒赏三军。”
“另,封赏有功将士,抚恤伤亡,不得有误!”
“是!”杨烨拱手应下。
诸事商议完毕,众人告退,高楷回转后宅,与张氏、杨皎、敖鸾相见。
“孩儿拜见阿娘!”高楷叩拜道。
“快起来!”张氏满脸喜色,一迭声道,“我儿征战辛苦,却是清减了。”
高楷笑道:“只盼于国于家,儿皆有所助益,便是形销骨立,儿亦心甘情愿。”
他转而看向杨皎,眉眼温和:“夫人别来无恙,身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