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后院。
四个戈什哈的帽子被脱去。
一员小校站在四人前,看着整齐挂成一排,拖着鞭子的戈什哈,脸上满是后悔。
在他身后,云集来的上百个衙役和兵丁带着惶惶不安,小心守在四周,而在他们中间,反倒是一脸随意的秦山和锐骑。
仅看着这个画面,不知道还以为这些衙役和兵丁正在被秦山罚站。
而不是秦山在京师白日杀人,被他们‘看管’起来。
小校脸色满是苦色,在确认了眼前四个满人身份后,心底只有自己跑这么快干嘛的悔恨。
当得知周延儒的书店发生闹事,本以为是个好好表现的机会,小校跑的比谁都快。
但没想到现场互砍的两拨人,居然是秦山和鞑子。
再加上书店背后的周延儒,这三方任何一方,都不是他这个小校能够招惹。
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四个挂坠身上艰难收回,小校脸上尽可能堆起了笑容。
转身来到秦山面前,小心恭敬至极的行了礼:
“大人,确认了,确实是鞑子。”
小心翼翼开口,秦山闻言则直接起身:
“既然确认了,那我就走了。”
看着秦山要走,小校连忙上前一步,挡在秦山面前:
“非是小人不让大人走,只是此地幕后之人,非同小可...”
小校脸色尽可能恭敬,而秦山看着小校有苦难言,脸色一松:
“没事,回去你如实上报即可。”
说着,秦山再次迈步,挡在前面的小校来不及再说,只能是立即向着一旁躲去。
这书店后面是谁重要吗?这个局势下,谁有兵,谁就有真理!
秦山离开,周围明显人数更多的衙役和兵丁却头也不敢抬,只是看着秦山离去。
只把后面小校急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好半天后直到秦山彻底驾着马远去,才带着无奈,连忙亲自向丁启瑞府上跑去。
周延儒轮不到自己一个小校拜见,这件事得立即报给丁启瑞。
没有马,小校跑的飞快,当他来到丁启瑞府上,给管家说了大致说了事情后,没有等来让他进去的许可,反而是府邸侧门打开,丁启瑞亲自走了出来。
鞑子、秦山、杀人、周延儒,这四个词每一个都让人头皮发麻,可眼下居然凑到了一块。
“你把事情再说一遍。”
站在门口等马车,丁启瑞看着小校让人再说一遍,小校不敢隐瞒,将整个经过全部说完。
而听着秦山居然杀了五个鞑子,其中一个还是后金贵族,丁启瑞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
了解完整个经过,马车也停在了门口。
丁启瑞来不及给小校什么表示,直接上了马车,随后还未坐稳,便急急开了口:
“快,去周大人府上。”
马夫扬鞭,在本就少人的长街疾驰出去。
很快抵达周延儒府邸,轻车熟路,丁启瑞快步进到了周延儒书房。
小院静谧,但片刻功夫后,是茶杯猛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那个秦山,怎么敢?!”
书房内,丁启瑞坐在椅子上,低头没有直视,周延儒则脸色惨白之余带着恼怒。
有事没关系,把事情捅上天就有关系了。
呵斥完,看着脚下茶杯碎片,周延儒脸色十分难看。
没有坐下,站在桌旁低头沉思片刻,随后抬起头看向丁启瑞:
“那五个人,确定是鞑子了?”
丁启瑞下意识想要开口,但想着自己明明才说了确实是鞑子,周延儒却还在这里明知故问,立马反应过来。
抬头看向周延儒,丁启瑞一脸严肃:
“只是初步查验,还未交于仵作,一切还是得等仵作验明。”
看着丁启瑞立即改了口,周延儒脸色微微松了一分,随后坐下抖了抖衣袍,面色平静:
“不管是不是鞑子,陛下哪里,都不能是鞑子。”
低头随口,周延儒说着这句话,看都没有看丁启瑞一眼。
丁启瑞闻言则同样低头,目光没有任何对视:
“下官明白。”
敲定了满达海的处理,周延儒微出一口气,随后拿起换上的新茶杯,慢慢吹开浮叶,带着一点懊悔:
“早知道是给关外那群人用,我这租子还收低了。”
平静下来,周延儒有些心疼自己的租子。
这件事其实还真不是周延儒为了钱直接勾结关外,仅仅只是晋商交了孝敬,随后背着周延儒,将这些有着周延儒庇佑的地方,当做了满清细作的庇护所。
看着周延儒已经平稳下来,丁启瑞又微微压低了声音:
“那秦山那边...”
丁启瑞提醒,送下一口茶,周延儒神色越发平静。
“秦山贪财,这几日京师已经是人尽皆知,出京前为了钱财当街杀人,倒也说得过去。”
周延儒说着这话,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丁启瑞呆呆看了一眼,随后只是默默点头。
一码归一码,给钱给甲,那是党争,现在则是让秦山去当擦脚布,把收留鞑子细作这件事给揭过去。
所以对于周延儒和丁启瑞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
敲定如何应对,现场原本紧张氛围略微松弛下来。
丁启瑞也终于有空给自己送口茶,随后品着清香,带着一点无语:
“这秦山确实能打仗,但今日这件事,处理的也过于莽夫了。”
“天子脚下杀人,事后还直接出城,对于陛下来说,这几人是不是鞑子反倒不重要。”
感慨秦山的做法毫无利益可取,上方周延儒听着丁启瑞这么说,转而放下了茶杯。
“眼下河南糜烂,宁锦那边又极为不顺,若是京师又出了事,陛下自然是万万不能接受。”
两人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挑明了这件事的真相对于崇祯而言根本不重要,虽然他也确实很难获知真相,但这也意味着两人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
这也是两人能如此淡定的原因。
听着周延儒附和,丁启瑞端起茶杯想要继续送茶,但想了想又放了下来,随后带着一脸疑惑,看向周延儒:
“那这个秦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丁启瑞询问,周延儒的脸上难得不再是一片平静,反而泛起了一点莫名。
不知沉思什么,过了片刻后,周延儒才重新抬起头:
“因为秦山要给关外传个消息。”
丁启瑞一愣:“消息?”
“对,消息,一个不管耗费何等代价,誓杀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