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嫡子三朝礼。
沈元白因着沈明珠的身份,按礼制应当挨着沈明珠坐在女眷席附近。
可当礼官引他入座时,他目光微动,朝着对面的工部侍郎拱手一礼,“王大人若不介意,可否与我换一换席位?”
兵部侍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沈大人客气了,请便。”
沈元白神色平静的落座在新位置上,腰背笔直,面色冷漠,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不同。
无人知晓,他选这个位置,只因为抬眼就能看见凤座上的那个人。
礼乐声起,帝后携手入席,姚昭昭一身正红色凤袍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眸光流转间,不已经以与沈元白的视线相撞。
沈元白呼吸一滞,立刻垂眸,端起酒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烈酒入喉,辛辣灼热,亦如他那颗悸动不已的心。
他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眼中有了那个女人,只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再也移不开眼睛。
“陛下万岁,娘娘千岁!”群臣举杯相贺。
沈元白跟着抬手,目光却仍落在姚昭昭身上,执盏的指尖莹白如玉。
“啪嗒——”
酒液洒出半盏,浸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恍若未觉,直到身旁的同僚低声提醒:“沈大人?”
他这才回神,敛去眼底神情,淡淡道:“失礼了。”
同僚摸不着头脑,直言奇怪。
克己复礼的沈大人,怎会有如此失礼的时候?
沈明珠坐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眨了眨眼,忽然倾身过来,压低声音笑道:“二叔,今日怎么总看陛下那边?”
沈元白神色不变,指尖却微微收紧:“臣看的是陛下的白发。”
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确实有些……惹眼”
沈明珠挑眉,二叔可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却也没再多问。
宴席过半,姚昭昭起身离席更衣。沈元白借着斟酒的动作,余光瞥见她的消失在殿外。
他放下酒壶,忽然觉得这满殿喧嚣都索然无味。
“沈大人。”
谢安澜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沈元白心头一跳,立刻起身行礼,“陛下。”
谢安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南侧,“爱卿今日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殿内霎时安静了几分,不少朝臣偷偷瞥向这边。
沈元白面色如常,拱手道:“臣只是在想刑部新呈的案卷,一时走神,请陛下恕罪。”
谢安澜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沈爱卿果然勤勉。”
说罢,便不再理会沈元白。
沈元白缓缓坐下,垂眸盯着案上酒盏。
他的心思果然是瞒不住陛下的眼睛。
三日后,沈府。
沈元白在书房查看卷宗,窗外传来仆从低声议论,
“听说皇后娘娘染了风寒,太医连夜入宫……”
沈元白指间收紧,案宗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半晌,他起身走向库房,取出一只紫檀木匣。匣中整齐摆放着几包药材,都是永乐帝早年赏给他的,皆是稀释珍品。
“来人”他合上木匣,声音平静,“备车,去明珠那里。”
沈明珠正逗弄着怀中的幼子,见沈元白突然登门,不由诧异:“小叔叔今日怎么有空来?”
沈元白将紫檀木匣放在案上,淡淡道:“佳节将至,这些药材,你替我送入宫中,给皇后娘娘。”
沈明珠挑眉,打开木匣一看,顿时了然,“娇娇只是感染了风寒,小叔叔倒是舍得。”
“只是尽臣子本分。”他转身望向窗外,避开侄女探究的目光“以你的名义送,不必提我。”
沈明珠盯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小叔叔,你该娶亲了。”
沈元白身形微僵,片刻后,声音依旧平稳:“朝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
夜里,沈元白独自立于廊下,抬眸望向皇宫方向。
此后三十年,无论冬雪夏雨,总有个清瘦身影立在廊下,望着宫墙方向,直到鬓生华霜。
世人皆道沈相洁身自好,却不知他心中一直有个不能说出口的人。
终其一生,沈元白未娶,唯留青史里一句“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