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窑厂,谢宁特地跟廖吉昌请了三天假。
他要考科举。
既然摊子都铺开了,断没有潦草糊弄的道理。
谢大利清早就来敲门,谢宁背过两篇文章连早饭都没吃就带上张大宝和谢大利出门去。
谢大利只知道谢宁跟大人物开了个纺织厂,并不知道,他还跟当兵的头头又弄了个木活厂,马车里,谢大利撩开帘子看见街道上李家丝绸铺门前围着一堆人,全是清早排队买丝绸的。
他道:“谢宁,你这丝绸厂子生意做起来了!”
谢宁心里正默背刚才的经义,他掀开眼皮的瞬间,还在想着经义下一句。
余光瞥见外面排长队的光景,他道:“李家生意有李夫人和管事操持,并不用我怎么操心,厂子的丝绸质量本就比本地高一大截,挣钱是一定的,大利哥,做生意产品猎奇和质量是一方面,猎奇能赢得一时利润,质量若没有口碑也不能长久。”
谢大利昨个已经被谢克忠提醒。
谢宁可能是对窑厂有所不满。
此时听得格外认真。
谢宁道:“归根结底,生意最重要的是经营。”
“大利哥,你想想同样的鸡蛋,为什么有人能卖到一文钱一个,而有的只能贱卖一文三个?”
“是因为买的人不一样。”
谢宁看着在窑厂折腾到发红暴皮的脸,又问,“那大利哥你觉得贱卖的和高价的那个会赚钱?”
“当然是高价赚钱!”
张大宝插了一句。
谢大利也跟着点头。
“不绝对,小商小贩当然价高利润高,但如果是大生意则是一厘一毫的利润计算盈亏。”谢宁道:“一个头脑精明的妇人把一百只鸡蛋卖给有钱人,远不如一个养鸡场每天批发出去一文钱三个鸡蛋挣的多。”
“可同样的,厂子如何经营,人员如何把控,近亲和外来工人怎么分配这些都是讲究。”
谢宁道:“之前我叫你们去李家的厂子学习,让你们主要学的也是这个。”
谢大利一愣,他大约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去木活厂,谢宁头一天已经通知了方大川,马车刚停方大川和张校尉便迎了过来。
“张校尉,方总旗。”
谢宁打了声招呼,介绍道:“这是我同族哥哥,谢大利。”
都是谢宁的至亲好友,犯不着扭捏。
方大川第一个爽朗道:“谢兄弟!”
张校尉也跟谢大利拱了拱手。
一个是西北军校尉,一个是总旗,这样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官,从前谢大利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此刻谢宁却极为自然地把他介绍给他们。
好像他也是个什么人物。
好在谢大利这些日子,跟着谢宁长进了不少,他依礼回话,“张校尉,方总旗。”
木活厂最近招收退役老兵。
厂子大门口站了一大排前来面试的老兵们。
谢宁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对谢大利道:“大利哥,木活厂的图纸都是我手绘的,特殊技术节点,唔……就像窑厂矿石黏土配比,我跟着参与研究,但最后落实的人是廖府的木匠远亲,也是我能信得过的。”
谢大利连连点头。
谢宁道:“近亲之人可以安排在比较重要的位置,但也要考校人品,正因为关系比较近,若是做的不好偷懒日后不好开口,所以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厂子的技术泄露出去,那廖大人家的远亲,他长子就要卖身给我为奴。”
“为奴?”
谢大利吃惊,谢宁竟然这么狠。
“对为奴!”
往下谢宁没继续说,而是代替了管事的位置,一个个过排队的老兵。
谢宁问话,故意比管事问的还要详细。
家里几口人,都会什么,能喝多少酒,自己认为最擅长的什么,然后从这些人的穿衣打扮,面向谈吐判定性格人品,综合一下之后,再派到合适的岗位。
谢大利就眼见着谢宁把一个能说会道,能写会算的老兵,派发到伐木那里去。
跟着谢宁待了一整天。
谢大利自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
去酒楼的路上,他问谢宁,“谢宁,是不是我把咱们谢家的汉子培养出来,各司其职厂子就会更好?”
“是也不是……”
不管是窑厂、丝绸厂,还是木活厂子,都是谢宁挣钱的买卖,他要走科举的路子,官商场上人均八百个心眼子地争斗,若是谢大利这头解决不好,他后续根本没精力抽出时间去调教。
“酒楼到了明日再与你说!”
谢宁带着谢大利参加饭局,饭桌上全是西北本地的官员豪强,推杯换盏之间,谢宁滴水不漏,借力打力,把找上门求办事,主动贿赂的全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给谢大利看得叹为观止。
他从来不知道人说话还有这么多门道。
饭局间宿川府司刑参军叫沉香楼一堆年轻漂亮的姑娘进来。
各个皮肤白净,容貌秀嫩十七八岁最好的年纪姑娘,被特地调教过,看人男人的眼神仿佛钩子。
一个小女娘贴着谢大利大腿坐下,浑身散发的阵阵脂粉香味,勾得口水吞咽眼睛都直了。
反观谢宁,那女人都快粘到他身上了,还是这些女子当中长得最好看,身段最妖娆的。
谢宁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瞅,女娘给倒的酒,他也是一口没喝。
虽然饭局上其他人起哄,谢宁也是笑着调侃。
一点给人算计的余地都不留。
一场酒局喝到半夜,期间又是唱曲儿,又是作诗,一道道足够普通老百姓吃喝一年的饭菜摆到跟前,谢大利震惊得跟个木头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
又熬了半个时辰,谢宁的脸已经喝到坨红。
谢大利出门放水。
茅房另外一间有人道:“这个谢宁银子使了女人送了,竟是半点不上套。”
另一人道:“你当廖大人的高徒是个什么废物?连卢家薛家都弄不过他,刚才你没见姓张的姓方的,那些当兵的那个不站在他那头?就连武成王府都态度暧昧与他交好,你还想在榷场税务谋好处?我劝你啊别舔了!”
“没用!”
谢大利身子一震,尿到了鞋上。
要是他听的没错,方才要给谢宁下套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场饭局的发起者,屡屡对谢宁恭维、送礼的宿川司刑参军。
回廖府路上。
谢宁吐完吞了一颗药丸,呼吸都喘着粗气。
谢大利担心道:“谢宁啊……”
“唔……”
谢宁闭着眼,浑身酒气。
谢大利道:“今个那个叫什么参军大官,他……他好像没按好心眼。”
“他当然没按好心眼!”
“那他的饭局你还去?”
谢宁悠悠笑道:“大利哥,这饭局上看似和睦,你唱我笑,实则人人都有心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我之所以明知司刑参军没按好心眼还要与他周旋,是因为这人不能得罪。”
“官场同商场一样,要从他的身份地位衡量,而不是听他说什么。”
“吹捧的话谁都会说,但往往蜜饯后面就是砒霜。”
“大利哥,我问你若是今日的女人给你酒里下的东西,或者你就是看上某一个女人,对钱财动了心,人家事后要咱们厂子瓷砖的配方,你怎么办?”
谢宁一席话,让谢大利顿时冷汗直流。
在他的固有思维里,做生意买卖就是我卖东西,你买东西,交钱拿货,哪里想到里头会有这么多说道。
“我……我……”
谢大利我了个半天,跟本想不出那样的境况下自己如何脱身。
谢宁道:“大利哥,你记着……”
谢宁教谢大利那真是一字一句地教,从饭局上的规矩,到拆解方才饭局上每个人每句话背后的含义,再从对方的身份,自己的身份出发,怎么破解,如何应对,全都言传身教地告诉他。
当初谢宁刚穿越一文不值的时候,只有李二柱和谢大利两个人肯帮扶。
就冲这一点,便是谢大利再不成器,只要忠心,他便不会轻易换了他。
可以说只要谢大利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都能在谢宁这里学到一二。
另一边。
卢家的气氛凝滞。
才短短几天,西北本地丝绸铺子的销量便被李家丝绸厂抢得一落千丈。
胡人那边更是。
两次失信,使得他们丢掉了所有生意。
卢轩不得已将年迈的卢霆搬出来,主持大局。
卢霆不亏为强横了一辈子的世家家主,只混沌了不到半刻钟,便果断下令调集南方丝绸厂的货物过来,跟李家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