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大伯母裘氏还在欢欢喜喜给高婵儿梳辫子,这会儿却满脸泪痕,反观她娘陈氏,一改先前的妒忌不满,此刻嘴角压着笑,眉眼却是上扬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娘,出什么事了?”高娟儿低声询问母亲,没敢走太近,怕身上肉饼味没散干净。
陈氏努力压制嘴角的笑,语气惋惜:“多亏了你让我去探探洪少爷的人品,这不一问,就问出问题来了。”
她声音不小,屋里人全听见了。
一时间所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其中两道目光含着怨恨和不满。
分别来自高婵儿和她母亲。
高娟儿忙道:“我是担心姐姐,女子出嫁前不都是要问询男方品性样貌的吗?”
言外之意,她可没存什么坏心思,她是为了高婵儿好。
裘氏显然不领情,阴阳怪气道:“就算洪家少爷不良于行,也比乡下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强一百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匹配得上的。”
不良于行?
洪家少爷是个瘸子?
难怪洪家会看上一个乡野丫头。
可即便洪少爷有疾,就能让高婵儿进洪家当正室吗?
高娟儿没读过书,却听过不少民间话本子,总觉得里头不对劲。
“那婵儿姐姐还要嫁过去吗?”高娟儿问。
裘氏嗓音有些尖厉:“当然要嫁。”说完似是察觉语气过了,安慰女儿道,“婵儿,你听娘说,男人的外貌是最不要紧的,你看程家那个远房亲戚,长得俊美吧,敢说十里八村找不到比他气质相貌更好的青年,那又怎么样呢,长得好能当饭吃吗?手里有银子,家里有存粮才是最要紧的。”
女儿练滑雪那天,她趴墙头看了,高婵儿的小心思,骗不过亲娘的眼睛。
年少慕少艾,裘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向来拎得清,今日特地将程家十七提溜出来说一遍,是怕女儿知道洪少爷是个瘸的,转而把心思放在那个穷鬼身上。
高婵儿心本就涩涩的,原以为要嫁的是个家财万贯的青年才俊,没想到是个瘸了腿的废物,二房带回来的消息还说,洪少爷长得脑满肠肥,跟俊美扯不上半点关系。
少女怀春,谁不想嫁一个品貌端庄的好男儿,洪家除了有钱,跟她的梦中人相距胜远。
倒是程家那个亲戚,那个叫十七的男人,姿容俊秀,身姿挺拔,上午短短身体接触,更让她见识到对方的强壮,除了寄人篱下一无所有这个缺点,他完美符合她对情郎的期盼。
一边是有财无貌的洪少爷,一边是有貌无财的青年。
高婵儿陷入沉思,左右为难。
好似二人都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等着她施舍一个眼神。
最终,还是金钱的魅力战胜了外貌,她坚定道:“娘,放心吧,跟匹夫草草一生,还是选洪少爷荣华富贵一辈子,我心里有数。”
有了这话,裘氏安心了:“好孩子,你最懂事了,洪家有钱,以后有的是机会遍请名医,焉知治不好跛疾?”
高婵儿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程诺这边,经过一下午的筛选,又挑出三四个合适的村民。
如今已经组成快二十人的队伍。
第一批,二十个人足够了,等学习高难度动作后,势必还会再筛掉一部分人。
剩下的才有机会爬上鹿山,走出大梨村。
结束练习后,程诺去了趟小李家看绿草。
“四姐姐来了,快进来坐。”小李从房顶上下来,他刚在练习滑雪,见到程诺,飞快攀梯下来。
见程诺怀里抱着东西,不好意思挠头:“你、你咋又给我们带东西了?”
绿草还是没奶水,孩子每天喝米汤,胳膊瘦得让人心惊。
程诺来时,绿草刚哭过,眼圈红红的。
“产妇坐月子不能哭,以后老了眼睛会不行的。”程诺劝道。
道理绿草都懂,可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天不如一天有劲儿,连哭泣声也比的孩子弱不少,当娘的怎能不心焦。
程诺叹了口气,起身将门窗关上,这才把怀里用布包裹的罐子装的东西放在桌上,圆柱体外形,通体裹着明净的乳白漆皮,顶盖严丝合缝地扣着。
中央凹陷处有个拇指大的钮子,按下时“咔嗒”一声脆响,便泄出丝缕奶香。
绿草的小李闻到味道,眼睛瞬间亮了。
是奶味。
小李隐约猜到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给绿草下奶的吗?”
程诺摇头:“这东西叫奶粉,是羊乳和牛乳做的,专门给孩子吃的。”
她让小李去烧水,亲自泡了一碗给他们看,端起碗走到襁褓中的婴孩旁。
“好香的味道。”绿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仅是她,怀里没什么精神的孩子,突然左右晃动着脑袋,寻找气味来源,一下子哇地哭起来,伸出比枯树枝强不了多少的小臂,朝程诺方向来回挥舞。
绿草一下子看出儿子的意愿:“他想吃。”
程诺用勺子一点点喂,小家伙喝得又快又急,呛着了也顾不上,隆起的腹部快速起伏,一碗下肚,才心满意足咂咂嘴,睡过去了。
从前喝米汤,儿子不管喂多少,每次都吃不饱,哭闹着看得人心疼,像今天这样吃完就睡的情况,第一次发生。
“四姐姐,这、这叫奶粉的东西,哪儿来的,我再去弄点,”小李看出来了,再继续喝米汤,儿子不见得能养大,但有了这东西,儿子就能活了。
程诺摇摇头:“你买不到。”
“是很贵吗?”小李说完拍了下嘴巴,“我傻了,问的什么呆话,牛乳和羊乳都是金贵东西,当然不便宜。”
他说完进屋,将存银全部拿出来,一共七八两银子,是他的所以家当。
程诺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摇摇头:“有钱也买不到。”
小李一愣。
那你是哪来的?
心里的疑问没问出口,胳膊被绿草拽住。
下一秒,绿草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扯着丈夫的衣摆,示意他一起。
小李不明所以,还是听媳妇的话照做,丝毫没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满,对面站着的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跪一跪恩人而已,他心甘情愿。
绿草红了眼,朝着程诺叩了个头,程诺赶忙制止她的动作,没想到绿草坚持要行大礼。
程诺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是什么感觉,满屋子不知该往哪儿藏。
“起来起来,你们赶紧起来。”
绿草抹了把眼泪,“接下来的话,四姐姐可能会觉得我不知好歹,但请四姐姐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