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口时,果真看见等候许久的高婵儿,出乎意外的,身旁还站着高娟儿。
高婵儿见到他,神色不喜:“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冻死了。”
村口风大,她冻得身子都僵了,为了展露窈窕的身材,今天特地脱了里头臃肿的袄子,还要防止被村民发现,一直提心吊胆。
程云忙将手上狼皮做成的手套脱下来,递上前:“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给你戴,可暖和了。”
高婵儿摸着狼皮手套柔软的内里,心中的不满减少几分,随即生出一丝高傲,等过了今天,别说是狼皮,就是虎皮豹皮,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少女不但没有感恩之心,反而觉得她愿意给少年献殷勤的机会,是他的福分,以后就是想讨她的好,也未必有机会了。
高娟儿缩了缩同样冻得发麻的手掌,羡慕的眼神没有在狼皮手套上停留多久,踩着滑雪板道:“走吧,再晚赶不上太阳落山前回来。”
回来?
她可不想回来。
高婵儿设想过,没准今日进了洪府,她就可以直接在府里住下了。
程云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二人真是去镇上买药。
一路上,三人走走停停,速度不快。
因为高娟儿没有接受过正规滑雪训练,不管是动作还是速度,都比不上程云和高婵儿。
程云见她落在后头,走路跟旱鸭子似的,一撇一撇,再看身旁的少女,每一步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笑道:“婵儿,你是我见过滑雪最好看的姑娘。”
高婵儿心里十分受用,嘴上却不饶人:“跟你小姑姑比呢,是我滑得好,还是她滑得好?”
高娟儿白眼翻上天。
倒反天罡,徒弟想超越师傅。
程云:“都好看。”
高婵儿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噘嘴道:“看来是我技术不到家。”
程云怕她难过,慌忙解释:“不是的,婵儿,你已经滑得很好了,你瞧高娟儿,比起你差远了,她走路像鸭子……”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昨天被揍过的后背挥过来一击痛拳,疼得他张牙舞爪,五官乱飞。
高娟儿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拳打过去犹嫌不足,挥舞雪杖就要往程云屁股上再来一棍。
“鸭子会打人吗?我像鸭子,她是天鹅,你是什么东西?”
程云堪堪躲过她的攻击:“开玩笑罢了,生什么气啊?”
高娟儿皮笑肉不笑:“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希望过了今天,你还能笑出来……”
程云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娟儿!”高婵儿深怕高娟儿口不择言,搅乱她的计划,忙岔开话题,“娟儿刚学没几天,能滑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高娟儿昂起头:“满打满算,一天时间,我才学了一天,我记得你当时三天才会走路的吧?”
程云拍拍身上溅起的残雪,对高娟儿的话一字不信。
一天?
开什么玩笑?
高家最聪明的人就是婵儿,谁不知道高娟儿比起姐姐差远了,怎么可能用一天学会滑雪。
“是是是,你最厉害,一天算什么啊,只要你愿意,半天功夫,不,一个时辰就能学会了,对不对?”程云语调嘲讽。
高娟儿懒得跟他废话,慢慢在雪地里调整脚步,高婵儿教她的时候没什么耐心,很多地方全靠自己悟,到了后来,许是见她学得比她还快,竟再不指点半分,也不等她多训练几天就要去镇上。
心急是一方面,另一面恐怕是怕她学得比她好。
这不,有了她的对比,高婵儿滑雪姿势优美多了。
程诺这边,终于赶在晌午前到达云溪村村口。
行囊里的水壶喝了个干净,冷掉的包子一口未动,她还是喜欢吃热乎的。
走进云溪村地界,入眼是跟大梨村差不多的景象。
程诺惊喜地发现,云溪村的百姓也挖出了阡陌交通般的雪道,直通各家门前。
“看来不止咱们知道挖雪道的法子。”程诺从积雪上往下跳,差点脚滑,好在身后男人稳稳扶住她。
她忘了,这里不是大梨村,地上没有她隔三岔五撒上的融雪剂,脚下的雪压实形成了冰块,走路要当心,随时可能摔倒。
“好安静。”十七声音沉沉。
程诺也感受到,按理说云溪村的人口密集度比大梨村高多了,此时又是正午,不应该如此安静。
村口的第一户人家,是孙婶子家。
孙婶子是快人快语的性子,当初号召村民接种痘疹,她是第一个响应的。
程诺走到院门前,敲敲门,许久里头传出声音:“谁啊?”
“婶子,是我,四娘。”程诺道。
屋里人有一瞬的愣怔,“四娘?哪个四娘?”
孙婶子摸索着下床,不忘给儿子狗蛋掖一掖被角,搓着长满冻疮的手,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脸上都用布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漆黑眼珠子,不像是村里人,她起了戒备心,只留出一道缝隙。
就见其中的女子扯下挡住脸的布巾,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看到眼前人的刹那,孙婶子恍惚半晌,接着眼睛像是黑夜里蹿起一串火苗,一下子有了精神:“四娘!程四娘!你……外头的雪化了?”
“没有没有,我是来看我娘她们的。”程诺见孙婶子比月余前瘦了不少,想来家里粮食捉襟见肘,过得不容易。
孙婶子燃起的火焰熄灭大半,积雪没化啊,她震惊地望向面前女子:“那你们怎么过来的?”
程诺指了指怀里的滑雪板,笑道:“靠它。”
“这是个啥?”孙婶子盯着瞧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有了这玩意儿,就能在雪上行走了?”
程诺点点头。
孙婶子半信半疑,这才想起来外头冷,没把人请进去做客:“瞧我这脑子,被风雪冻住了,快进来坐。”
“我就不进去了,还得去看我娘她们,她们还好吧?”
孙婶子忙点头:“你家挺好的,我隔三差五会去跟你娘说说话,你娘是个实诚人,帮了我家不少。”
程诺闻言,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递到孙婶子手上,“这个给狗蛋。”
布袋子掀开半个角,露出里头比雪还白的馒头。
孙婶子嘴唇颤抖。
馒头,白馒头。
她家有多久没吃米面了,她都快忘了馒头是什么味道了。
孙婶子眼泪攒满眼眶,布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四娘,婶子谢谢你,就当我借的。”
此刻说不要显得矫情,但米面太精贵,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白拿别人东西的事干不出来。
程诺笑道:“行。”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孙婶子拉住,“四娘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程诺一愣,想着对方应该有话要交代,便在外头等了片刻,期间,屋内传出孙婶子丈夫惊讶的声音,还有儿子狗蛋的欢呼声。
想来是馒头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