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的风波,终以皇后禁足闭关、良妃丽妃暂理后宫诸事而告一段落。
那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来时喧嚣,去时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压抑。
金顶的马车粼粼而行,驶离了佛门清净地,朝着喧嚣繁华的皇城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大部队,直接驶向了宫城深处。
车里坐着的,正是面无人色、眼神空洞的沈娇。
陛下亲自带走了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勋贵世家之间悄然流传。
紧接着,又一个消息传来——
皇帝陛下单独召见了太子殿下,谈话内容无人知晓。
只知道,谈话结束后,太子殿下便被陛下下令,禁足于东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一时间,京城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山雨欲来。
***
沈府。
当沈禾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府门时,迎接她的不是往日的仆从问安,而是一片死寂。
府内的气氛,比普陀寺的大殿还要冰冷、凝重。
她刚踏入正厅,一个裹挟着怒意的声音便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你还知道回来?!”
沈清源,她的父亲,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厅中,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看看你做的好事!”
“沈家的脸面!列祖列宗的基业!都快要被你们这些孽障给败光了!”
沈清源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禾的鼻尖上!
沈禾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承受着父亲的怒火。
意料之中。
“父亲息怒。”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平静,反而像是一瓢油,猛地浇在了沈清源的怒火上!
“息怒?!我怎么息怒?!”
“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我沈家教女无方!说沈娇不知廉耻,未婚先孕!”
“现在连太子都被禁足了!你告诉我!我怎么息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还有你!”
沈清源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剜向沈禾。
“大庭广众之下,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假流产栽赃!你是不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嫌沈家死得还不够快?!”
厅堂的上首,端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妇人。
正是沈清源的嫡母,沈禾名义上的祖母,也是单珠玉的姑姑,单氏。
她并非沈清源的生母,沈清源生母早逝,他被过继到了这位嫡母名下。
此刻,单氏的脸色比沈清源还要难看,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在沈禾身上。
“禾丫头。”
单氏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威压。
“你父亲说得对。”
“沈家如今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这名声一旦毁了,你以为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你弟弟的前程!你妹妹们的婚事!全都要受到牵连!”
单氏的目光扫过沈禾,带着审视和怀疑。
“我倒是好奇。”
“怎么就那么巧,你身边正好带着个懂医术的丫鬟?”
“怎么就那么巧,那医女一眼就看出了沈娇‘怀孕不足一月’?”
“又怎么那么巧,最后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刘医女和皇后身上?”
单氏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
“禾丫头,你老实告诉祖母……”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精光闪烁。
“这一切,是不是你早就设计好的?”
话音落下,整个正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清源也猛地看向沈禾,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是啊!
怎么会这么巧?!
厅堂的角落里,还站着两个人。
是沈清源的妾室林氏,以及她的女儿,庶女沈妍。
林氏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沈妍则静静地立在母亲身侧,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却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
沈妍在家中排行老三,长姐沈禾,二哥沈策,她是庶出,下面才是沈娇。
自小,她和母亲林氏便活在继母单珠玉和沈娇的阴影下,受尽欺凌。
曾经,有一次皇家围猎,她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随行的机会,却被沈娇设计陷害,失足跌入了关押猛兽的笼子。
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脸上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从此只能以面纱示人。
此刻,她感受到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缩了缩,面纱下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对于父亲和祖母对长姐的质问,她不敢有任何表示,只是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面对父亲的咆哮和祖母的逼问,沈禾依旧平静。
她没有去看角落里的林氏和沈妍,甚至没有再去看暴怒的父亲和审视的祖母。
她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沈清源。
“父亲。”
“女儿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谈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厅内的喧嚣和指责。
沈清源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单氏也皱起了眉头,锐利的目光在沈禾脸上逡巡,似乎想看穿她平静外表下的真实意图。
“有话就在这里说!”沈清源余怒未消,厉声道,“有什么是我和你祖母听不得的?!”
沈禾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稳:
“事关重大。”
“女儿以为,还是单独告知父亲为好。”
她的目光坦荡,迎上沈清源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
那眼神深处,仿佛藏着某种沈清源看不懂,却又隐隐感到心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