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手下用毯子把云明珠潦草地包起来,直接抬了出去。
楼京赫点开手机,重新看了一遍刚才的视频。
那个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赤条条地站在灯光下,毫无尊严可言。
我不认识她,但我同情她可怜她。
视频里,她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供人挑选打量的牲口。
主持人大声催促她转两圈,让客人们全方位看得更清楚。
女人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动,从黑暗里就飞来了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瞬间皮开肉绽。她眼里流下屈辱的泪水,脖子上的电子项圈随之收紧,释放电流。
她终究熬不过这种痛苦,还是慢慢转了过身……
我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连谦人都有些于心不忍:“繁星小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受这种侮辱,还被拍下视频,就是人被救回来了,以后怕是也抬不起头?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啊。”
这话听得我直皱眉。
就算视频里的女人真的是我,我又有什么好抬不起头的?
作恶的人躲在阴暗处洋洋得意,反倒是受害者一世被戳脊梁骨,什么狗屁道理!
我只会拼尽全力活下来,然后加倍报复回去,让恶人们血债血偿!
“谁告诉你,这是云繁星?”楼京赫嗓音低沉得听不出起伏。
我既惊又喜,仿佛上一秒还在绝望深渊边缘摇摇欲坠,这一秒,却被楼京赫打捞起来。
他那样平静,却又笃定地确认了视频里的女人,不是我!
谦人面露困惑,不解地问:“三爷,视频里的女人跟繁星小姐是一模一样啊,您怎么能确定不是她?”
楼京赫将手机丢在桌上。
屏幕里是定格的视频画面,正停留在女人含泪的脸上,她屈辱又脆弱无助。
“云繁星,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楼京赫看了谦人一眼,一字一字地道,“她十九岁就敢单枪匹马地冲进来跟我玩命,你觉得她会怕视频里这些废物么?”
他停顿半秒,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开一个意味不明的苍白笑容,“她是被打断骨头,都不肯求饶的犟种。唯有云逸臣那个废物…是她的例外。”
“……”
这话我可反驳。
可惜我醒悟得太迟了,而代价却是我自己这条命。
楼京赫上楼回卧室之前,吩咐谦人,把云明珠刚才交代的视频,以及她做过换皮手术的资料,发一份给晏队,另外一份,找几家媒体公布出来。
云明珠承认她换了皮,虽然我的名字她没有说全,只说了前面两个字,但她脸上那颗红痣跟我的一模一样,只要是见过我的人都能猜到,她要说的是我的名字!
今晚幕后的人用警方和舆论来逼他放人,楼京赫就以牙还牙!
我看着楼京赫的身影,眼眶微微发涩,两只手交握在心口,没有心跳,可我在这一刻却感受到了心脏稳稳落回胸膛的心安。
“谢谢。”我由衷地感激他,“楼京赫,如果真的有来世,我这条命都用来还你。”
正迈步往外走的谦人忽然停下来,他回头,“三爷。”
楼京赫人已经进了电梯,闻声没什么情绪抬了下眼。
谦人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既然视频里的不是繁星小姐,云明珠多半又是换了繁星小姐的面皮。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繁星小姐她已经…死了?”
我死亡的真相第一次被人提起。
我跟谦人一样,望着楼京赫,等他开口再确认一次。
可楼京赫什么都没说,他按下了关门键。
我跟进去,咫尺的距离,我却在楼京赫脸上找不到一丝悲伤的痕迹。
聪明如他,肯定已经猜到,我死了,而且死得非常惨。
面皮被剥掉,眼睛也被挖了…换给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可楼京赫似乎对这些毫无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始终冷淡的面孔,竟然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死后这段时间,我知道了太多生前不知道的秘密,我对楼京赫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厌恶。
他救过我,三次。
他也是唯一一个,替我实现了生日愿望的人。
我私心将江边那场烟火,当成是楼京赫特意为我准备的生辰礼,就算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我也认了。
我人都死了,就自私这一回,霸占一点属于我自己的美好吧。
否则我这一生,想起来都是苦的,疼的。
我不禁嘲弄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一辈子过完,我人生里最后一点甜,竟是我生前的死对头给的。
楼京赫走进卧室,他没开灯,房间里只有两盏感应灯亮起。
他径直走到吧台倒酒,松散随意地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线条。
冰块落进杯底锒铛作响,再倒入烈性的伏特加。
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赏心悦目,像在拍广告大片。
我就站在楼京赫对面,看着他仰头将烈酒灌入喉,一杯接着一杯,他就跟喝水一样。
直到第三瓶,楼京赫才放下杯子,他拎着酒瓶,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身上酒气极重,眼尾被酒精浸出淡淡一抹迷醉的绯色。
他走到露台上,苍凉寒霜般的月光落了满身,夜风拂动他衣角。
他就这样静默地站在月色里,目尽天幕,他眼里盛满无边夜色,浓得化不开。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楼京赫低低的开口,嗓音喑哑带着两分醉意。
他说:“今晚,没有星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是红的,我一时猜不透,是酒精的原因,还是因为…我。
“楼京赫,我死了,你会难过么?”我走上前,轻声问他。
不会有回应。
我的声音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我忽然有点遗憾。
活着的时候,我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云逸臣,对楼京赫只有厌恶和戒备。
我们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过一次话。
我是死了之后,才真正认识楼京赫。
太迟了。
我喉头微微发苦,缓缓伸出手,虚无地滑过他深邃立体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