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听命于吕老先生,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名门正派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
“叫什么名字?”
“忝列门墙的孽徒,不配再提师门。”
牧青白察觉到田锐的情绪有些失落,便安慰道:“嗐,没事儿,你以后要是能活着回去,说不定门派都被朝廷当山贼剿灭了,到时你就能提了。”
田锐嘴角抽搐几下:“牧大人可真会安慰人。”
“哈哈哈,好说好说,不过…你是因为什么被逐出师门的?”
“……”田锐沉默好久。
牧青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好像触碰到了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嗐,不愿意说就算了,谁还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啊?既然你不想提,那换个话题吧。你为什么听命吕老头,来干这种送死的活儿?”
“……”田锐又持续沉默了一段时间,道:“我要回到宗门,所以当吕老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明知凶险还是答应下来。”
牧青白奇怪的问道:“这破壁宗门有什么好的?噢!我懂了,你是宗门天之骄子,曾是宗门未来掌门的候选人,但是因为同门嫉妒陷害,导致你被逐出门派,少年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回到宗门,当日受辱将来百倍奉还!!!”
田锐无语的瞥了眼牧青白,嘴巴张了又合,迟疑片刻,张了又合。
“你特么有话就直说!”
“牧大人指定有点什么大病。”
“靠!那特么小说里都这么写!那你总不能是为了宗门里的铁饭碗吧?”
田锐感慨道:“牧大人是大人物,大人物是不懂小人物的活法的,这世道小人物没了原本的活法……唉,难活啊。”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也算小人物?”
“身如浮萍四处飘零,怎么不算小人物?”
牧青白心绪里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无端古怪:“那你为了什么回宗门?”
“我有一个女儿,长得不算好看。”
牧青白撇了撇嘴,‘算’这个字真是玄妙。
长得不算好看,并不是不好看,只是没那么好看,所以既然用上了‘不算’两个字,那就还是跟好看沾了点边。
但既然用上了‘算’这个字眼,那拆文解字剩下的基底,就只剩下了一个‘丑’字。
丑就丑了嘛!还不算……
真是个虚荣的家伙。
“宗门会为每一个后辈子弟准备嫁娶事宜。”
牧青白的脸色更古怪了:“所以你费劲回门派就是为了给自己女儿筹备嫁妆?”
田锐补充道:“还能作为她的娘家,她嫁到夫家后,就不会因为娘家无权无势而受到欺负了。”
牧青白嗤笑一声。
田锐还在解释:“哪怕我死了,我的名字也会被吕老先生送回门派,吕老先生亲手相送,掌门便不敢不接!”
“我还以为有啥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呢。”
“唉,小人物哪里能跟惊天动地沾上点儿边?”
牧青白撇了撇嘴:“江湖剑客不都是快意恩仇,随心所欲的吗?”
“年轻的时候是这样,曾以为江湖之大,任我遨游,但实际上人总要找个活法活完下半生。”
“你也太窝囊了,你好歹是个江湖剑客,夫家对你女儿不好,那就打上门去啊!”
田锐反问道:“她嫁人名份就定在了夫家。我真要这样做了,我女儿她岂不是没法在夫家呆了?”
牧青白摇摇头道:“明知道女儿可能会受苦,你还把女儿嫁出去,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田锐愣了愣,道:“女孩子,总得有个归宿,不然在这种鬼一样的世道,她一个女儿家,要怎么活?”
牧青白一愣,“你说的这个江湖……怎么越来越像是一群目无王法的黑恶势力啊?”
“唉,江湖纷乱,恩恩怨怨,一报还一报,纠葛不清,谁知道到哪时是个头啊?”
牧青白笑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找个活法,你这可不是在找活法,你是在找死法,而且是跟我一起找死法!”
“江湖剑客,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别人的快意恩仇里了,到那时,她怎么办?我如果用一个死法,能换她一个好的活法,那死了也值。”
“……没道理。”
田锐笑了笑,忽然说道:“牧大人,看!”
目之所及本来从一而终的一马平川,在田锐‘看’字出口时,一座城郭出现在了天际。
“王城,到了!”
……
……
牧青白二人押解着北狄路引走了三天。
卢素井等人历经辗转,也回到了弄城。
弄城已经不是出征之前的那座弄城,先后经历了几次大战。
在弄城附近的险峻里,还真让北狄人找到了一条能通人的路,好在这路是臧沐北故意摆出来的。
没有了马匹的北狄人,就像是落水的狗。
但即便如此,夜里征战,依旧让弄城损失不小。
卢素井将袍泽的家书递给负责统计的部官。
熊九等人蹲在角落,一动不敢动弹。
军营里的气氛依旧肃杀,更别提经历数次厮杀后,每一个士兵的精神状态都绷得极紧。
此前还想着能凭杀了几个北狄部族的残老换取一点恕罪的功劳,现在化成了幻梦。
卢素井思虑片刻,还是对部官说道:“大人,与末将随行的还有一名罪民。”
“罪民?”长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罪民就不要汇报了,死了就死了!我们可没有对罪民的抚恤!”
“不是的,这名罪民有点不凡,他叫牧青白,是京城一名文官。”
“牧青白?你确定?你们把北狄人的母亲河掘了?”
“确定!”卢素井细细将遇到牧青白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直到最后与牧青白分别,他向王庭,我归弄城。
“哈哈,干得不错!据臧将军说,北狄人因为祭祀时发现大雨催得大河泛滥,士气大跌,虽然真打起来依旧凶悍,但也算功劳一件了!”
部官摆了摆手,示意卢素井在此等着,而后迅速把这件事禀报了上去。
直到黄昏日落。
卢素井站得腿肚子都哆嗦了,才有一名专管后勤的粮官过来通知:
“你!对对,就你!卢素井,前锋营尉?”
卢素井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去主将行营,臧将军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