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川当然不知道李沁芝如何做想,否则定然报之冷笑。
为什么?
他没记错的话,刚刚李沁芝的头上,应该戴着一支价值连城的玉簪。
那是五年前,楚川从一帮纨绔手中赢来的,那时候楚川不惜赌上一切,就为了博美人一笑。
曾经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他对这相府千金爱慕到了何种地步?
甘愿作犬马,毫无底线。
但换来的,却是对方厌恶至极的态度。
起初,楚川觉得她不过是不喜欢这桩政治联姻,他也是这么一直说服自己的。
直到苏明翊取代他,成为李沁芝未来夫婿的那天。
楚川分明瞧见,那始终冷若冰霜的俏脸,头一次舒展了容颜。
那一笑,春水消融。
却彻底寒了楚川的心。
终于,楚川明白了,她厌恶的从来不是婚约,而是他罢了。
算起来还有几个月,就是李沁芝出阁的日子,到时候苏、李两家大婚,只怕要轰动整个洛阳城,到时候少不了一番热闹。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楚川轻笑,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
“川儿……”
跟在他身后的钱氏,忽然喊住了他。
楚川回头的瞬间,一个精美的钱袋,就被塞到了手中。
看着楚川疑惑的目光,不等开口询问,钱氏就一脸局促解释道:“这是……刚刚那个姑娘塞给我的,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这款式秀气的钱袋,上面还带着阵阵芳香。
里面装着的,赫然是足足一百两的银票,不用问楚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楚川不想在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见楚川脸色难看,钱氏立马开口:“我、我不知道,川儿你要是不想要,娘这就回去还给那姑娘。”
楚川轻叹一声。
事已至此,到手的钱,不要白不要!
大不了以后还了便是。
“没事,娘!走吧!”
“哦。”
钱氏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看出来,那位姑娘和自家儿子关系匪浅,但她又哪里敢询问,生怕一语不慎惹得儿子不高兴。
但思来想去后。
她还是小声犹豫道:“儿啊!这些钱是你的,娘本不该多嘴……但爹娘没本事,只怕今后要苦着你了。所以这些银子,你千万要自己收好,可别让家里知道了。”
楚川闻言,立刻疑惑看向钱氏。
仅仅片刻后,他就从钱氏那窘迫的神色中,猜到了几分原因。
只怕自己这个原生家庭,不光是穷那么简单啊!
“嗯,我心里有数。”
应了一声,两人这才继续上路。
……
时近傍晚,这才赶到了楚家坳。
自打入了村子,一路上就有不少农闲的村妇,围在路边指指点点。
“诶?这不是钱氏吗?怎么带了个少年郎回来?”
“这莫不是她那个亲生儿子?别说,长得确实和楚老二有几分相似!”
“这小子不是在侯府当少爷吗?这是被赶出来了?啧啧啧!”
“可不是嘛!人家大户人家最重血脉,这假的终究是假的,山鸡变不了野凤凰的!”
听着传到耳边的闲言碎语。
楚川倒是没什么,但钱氏生怕触到了儿子的伤心事,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村妇们的脚边丢了过去,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后,引来了一片咒骂。
楚川见状,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可很快,他就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到家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六七间土坯瓦房围成的篱笆院子,一侧是是养着鸡鸭的禽舍,另一侧打着一口老井,虽说远远瞧着有几分破旧,但却透着一股乡野独有的温馨祥和。
但这股祥和,很快被屋子里传来的争吵所打破。
“凭什么?那是我的嫁妆,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你们就拿去典卖了?爹娘!都是亲生儿子,你凭啥这么偏心老三,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了!”
咣当——
刚到家门口的两人,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打砸的声音。
钱氏脸色一变,顿时意识到出事了,直接跑了进去。
楚川一脸懵逼,犹豫半晌后,也跟了进去。
走进屋后,就见一个两鬓斑白的老汉坐在床上,那一看就常年劳作而风吹日晒的黝黑面膛上,此刻满是怒意,指着不远处的妇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旁边的老妪,则一边帮忙匀着气,一边对着妇人怒斥道:“老大媳妇,你这是撒什么泼?老三马上就要考秀才了,等他当上生员了,你们老大家不也跟着沾光,都是一家人,你至于闹得这么难看吗?”
这妇人正是老大媳妇,名作孙氏。
只不过没等她开口,旁边老三家的周氏就一脸得意地笑道:“我说大嫂,你也一把年纪了,怎得这般不明事理?爹娘偏心,谁让我家男人是童生郎呢?你不服气,也让你家男人考一个回来啊?”
这周氏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孙氏脸色瞬间就变了。
火气再也压不住,直接破口大骂:“若不是我家老大这些年当牛做马,你家老三哪来的钱念书?怎么,这还没考上秀才呢,你就摆起官太太的谱了?周氏,到底谁给你的脸,在这里装模作样!”
“你……”
“你什么?这些年,为了供老三读书,家里出了多少银子了?年年都说今年一定能中,但结果呢?都快四十了,还做梦呢?我不管,这个无底洞我是顾不了了,他要是还想考,那我和老大就分家!”
听到分家,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老三媳妇,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就是!分家这种事情,怎么能轻易提及,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
“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劝劝啊!”
话音落下。
在场所有人都落在一个中年儒生身上,楚启文环视四周,知道这个时候,还得是自己亲自缓和下气氛,于是清了清嗓子,捏着一副书生架子开口了。
“都消消火!正所谓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就是。”
果不其然。
楚启文一开口,周围就瞬间安静下来了。
不是觉得有道理,而是根本听不懂。
周氏见状,脸色再度恢复了得意:“姐姐,看见没!你说我家老三读书没用,这不就是用处吗?不说别的,就刚刚这番话,你听得懂吗?”
孙氏脸色难看,憋着一口气。
她虽然想反驳,但确实听不懂,鬼知道这叽里咕噜的都说些什么。
楚老汉似乎瞧见了转机,立马开口道:“对对!老三,把你刚刚那番道理,再同老三媳妇说说,你是读书人,你来讲道理。”
可楚启文一听,脸色顿时僵住了。
他刚刚之所以引用“曲记”,就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身为读书人的与众不同,这才刻意卖弄一番,但楚老汉这一句话,却给他架到了火上。
若是让他背诵,那他倒是可以背的滚瓜烂熟。
但是让他解释,这不是为难他嘛!
“这句话的意思是……”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楚启文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
“这句话出自《礼记、曲礼》,意思是礼仪的本质是谦卑自己而尊重他人,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意在告诉众生,奉人克己,行事谦卑。”
楚川无奈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