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倒是这个理,娘就是随口一说,瑛儿瞧上了你那同窗娘也觉得不错,那孩子瞧着眉眼清秀挺好的。”
“家中父母行医治病救人,想来也是心地善良好相处的。”
张三娘将打好的毛线袜子,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他脚旁。
“咱们儿虽然说是冻不死人的地儿,可冷起来的时候却是钻心的冷。
你父亲说县试要就考五天,里头冷的厉害,也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都是吃干粮喝冷水,那就得穿暖和一些才行。”
冷从脚起,只要脚暖和那就浑身都暖和了。
李瑜感动地点了点头:“儿知道了娘。”
“娘。”
张三娘让儿子早点睡便拿起灯要走,听到儿子的声音又笑着扭头看向他。
“怎么了?”
李瑜认真道:“等儿过了院试,就想法子把弟弟接来县城,咱们弟兄三个都陪在娘身边。”
闻言,张三娘眼眶红了红笑着道:“你读书最重要,别的事为娘自己想法子,睡吧啊。”
二魁……不,是沈旦旦儿的事情,一直是她下半生幸福生活的一抹遗憾。
哪怕他在村里私塾读书,哪怕他如今也是读书人。
可他与自己并不亲近,偶尔见面叫一声母亲都是勉强。
所幸他与大儿子的感情还不错,也算是安慰。
吴景诚发现好几日好友都不搭理自己了,不管是与他说闲话还是同他商议过些日子县试的事。
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这天因为陈婆婆需要回家一趟,母亲带着瑛姐回她外祖家看望生病的老人也不在家。
所有李瑜只能带着弟弟在街上吃碗馄饨,吴景诚便跟在两人身旁一起。
“哎呀,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嘛?”
不管是作为同窗好友,还是作为未来的大舅子,他都得好好哄着这位小气鬼。
李瑜心中好笑,双手环臂冷冷点评:“假借圣贤之书,勾引良家少女的不要脸之人。”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他过来,但凡是他瑛姐送个啥东西。
这货背书的声音都会变大许多,还经常刻意卖弄自己的文采,甚至做出一些很做作的动作。
搞半天,是孔雀开屏求偶呢?
“怎么把说得这么难听?”吴景诚闻言,脸庞却一丝不红:“男婚女嫁,理之自然嘛,我不信你以后遇见倾慕的女子不会如此。”
他爹吴郎中说过,往往表面看着越是正派的人,其实内心往往都是最疯狂的。
景诚觉得子璇指定就是这种人,?因为已经可以参加县试,先生就为他们都各取了字。
这是为了在考场上结交好友时方便,那些将来说不得都是同僚,总不能交友的时候说自己小名吧?
多不体面!
李瑜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我不可能有孟贞贤弟这般不要脸。”
以为初中生情窦初开呢?
还故意做些小动作吸引人家注意,他有这么幼稚吗?
额,不过按年龄来算,吴景诚好像确实是初中生。
吴景诚就比他小两个月而已,他很是认真地道:“等我们两家结亲,那就是我为兄你为弟了。”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情甚美。
“哥,吴大哥。”
两人正在互相开玩笑,李瑜便看见了满脸惊喜的沈旦。
“这么巧?”
沈旦穿着读书人该穿的儒衫,眉目间与李瑜有五分像,肩上还背着一个背篓里头装的都是鸡蛋。
李瑜赶紧起身迎上去:“又来县里卖鸡蛋?吃饭了吗?”
虽然沈家后来对他弟弟还不错,粗活儿累活没让他干,可也经常会让他上县里卖点东西。
卖不掉就让他卖给李家,觉得亲儿子开口张三娘不会不买的。
只是这孩子实诚,从来没有听过。
李琏也高兴地跑上去喊了声二哥哥,虽然很少见二哥哥,可他们是一个娘生的啊。
可对他沈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热络,李琏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生气,只是默默回去吃抄手了。
娘与哥哥说过,二哥哥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因为见少了缘故才冷淡了一些。
沈旦这才对哥哥笑道:“不是,是爷奶听说哥要参加县试,让我给哥你送来的,让哥每日吃两个别舍不得吃。”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满是高兴地道:“哥,爷奶心里是惦记你的,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爷奶吧。”
李瑜没有说话,心里却琢磨那家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么多年就送过这么一次东西,以往都是利用弟弟从他娘和弟弟手里搜刮。
只是这样的话当着吴景诚这个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跟弟弟说,只是招呼老板再端来一碗抄手。
见弟弟要拒绝他便道:“不吃的话就跟我回去见娘,她很想你。”
沈旦不想去见自己的娘亲,所以他便没再拒绝。
李瑜见状心里又是一叹,其实他更想弟弟去看看娘亲。
但是有些事情又不能逼得太急,万一到时候起反作用连自己这个哥都不亲近了怎么办?
见沈旦坐下,李琏讨好地将筷子递了过去:“二哥哥,我替你擦过了。”
沈旦见大哥看着自己,抿了抿嘴还是接过筷子说了句谢谢。
吴景诚张了张嘴想为张姨和小学弟说几句好话,又自觉身份外道便没有吭声只默默地去结了账,然后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沈旦这才说道:“哥,你让娘别再让李巡检给钱了,我想下个月就来县里找个账房干着。”
村里的同窗老笑话他是靠着卖了自己娘亲,这才进了私塾读书的。
“怎么不读了?”李瑜见他不想读书,立刻便紧张了起来:“是村里的小子欺负了你,还是老……爷奶说你什么了。”
本来想骂一句老东西,可是怕弟弟不高兴他便又改了口风。
“没。”
沈旦咽下最后一口抄手,还将汤都给喝光了才笑着道。
“哥,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不如哥你,反正也不一定能考上功名,就别浪费李巡检的钱了。”
爷奶也说村里二十年也不一定出个秀才,他资质平平不如早些出来找个工干着。
别到了最后功名没有,银钱也没找到几个。
“读书怎么能叫浪费呢?”李琏很是不能理解:“爹爹说人不能放弃自己,那许多人七老八十都还在考呢。”
“爹爹每年都捐钱五贯给县学,为的就是为朝廷培养更多有才之人。”
“二哥哥今年才十二罢了,怎么也要等到十八九再做别的打算吧。”
四岁开蒙,八年早起苦读,县试的门都没进去便放弃,那也太遗憾了吧?
闻言沈旦苦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李巡检的恩太深太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所以他不想去见娘亲,也不想踏入李巡检的家。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时常会有些隐隐的嫉妒。
躺在村里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沈旦会想象母亲会如何抱着这个弟弟,语气轻柔地哄他吃饭,慈爱地看着他背书。
他有父母的慈爱,哥哥姐姐的疼爱。
而自己只能对着几间土屋,对着整天絮絮叨叨私念极重的爷奶,还有对他充满嘲讽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