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秋笑眯眯的:“没事儿,进去吃盏热茶吧。”
李瑜本来还有点怕他不理自己,这会儿见他主动邀请自然求之不得,连忙就跟上去了。
相府不愧是相府,里面庭院深深一看就特别大。
只是府中的下人可以说极少,他感觉都没有宁家的一半。
别说下人都去睡觉了,走廊两旁花明显缺乏照料和修剪,一看就是劳动力不足导致的不美观。
书房里也没有名人字画,没有古董花瓶也没有屏风美婢,只有各种书本还有满桌子的公务折子。
就这么说吧,除了宅子的面积以外,旁的地方根本就不像宰相的家,装饰得还不如他家老爷子的书房。
见他眼底都是好奇,王知秋便笑着坐下亲自给他沏茶。
“我从前住积泉巷那边,那时候家里只有八九间屋子,这宅子是陛下两年前那会儿赏给我的。”
只是他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将这宅子收拾起来。
陛下昨日又吐了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要是再被范承远那个老东西拍死,那么这个天大的好宅子,最后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府邸呢。
“来,喝茶。”
李瑜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茶,然后才坐下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只觉得浑身都暖透了。
“王相的茶,果然比学生从前喝过的茶都好喝。”
从王知秋的态度来看,李瑜觉得应该不是他对自己的文章不满意,但是他怎么会落榜呢?
怎么吴景诚都中了,他却没有中呢?
王知秋笑道:“当然比你从前喝的茶都要好喝些,这是陛下御赐的茶,亦是陛下最爱的茶。”
听到居然是皇帝爱喝的茶,李瑜忙又赶紧尝了一口。
果然觉得更好喝了,来相府一趟倒也不算是白来。
“哈哈……”
本以为见到的愁眉苦脸的少年,没想到少年倒是沉得住气,居然还有这个闲心品茶。
“你来寻我,是为着什么事?”
到底是来打听自己答的题,哪里不如阅卷官们的意呢,还是说想来他这里走走后门谋个官职?
“王相容禀。”
李瑜当然是想问自己题哪里不如意,可他觉得题不对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学生身世有些凄凉,王相想必也是早知道的,乡试后学生拒绝了原族认祖归宗的要求。
紧接着学生会试便落榜了,学生明白自己尚且年轻,文章有不足之处落榜也是应该的。
只是学生想知道是文章不对落榜,还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对。
若文章不对的话,学生自然回去加以苦读三年后再来。
可若是后者……”
见他说到这里不说了,王知秋便笑眯眯地问。
“若是后者,你当如何?”
为了荣华富贵,再回去认回全族吗?
“学生好回去早为将来做打算。”认自然是不可能认的,李瑜拱手道:“或置地种田、或经商养家,总好过屡试不中蹉跎年华的好吧?”
王知秋看着面前坚韧的少年,眼底的赞赏更加浓郁了起来。
“我只能告诉你,你此次不中不是因为家事。”
哪怕是放弃自己的前途,也能坚定自己的选择。
很好。
他没有看错人。
李瑜闻言当即便放了心,立刻表示他三年后会再次来京的,他非要过了会试再当官不可。
待少年离开后,王知秋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才叹道:“过刚易折,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宁源他们因为还要参加殿试,然后才会换上官服风风光光回家祭祖,这一来一去少说要两三个月。
所以李瑜便收拾了包袱,自己先回家去了。
他还得回家成亲呢!
因为太忙宁源他们都没时间送他,可还是由宁家的马车送他归家,路上也只有小鹿担忧地、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这些日子郎君不哭不闹,好吃好睡地反而吓死半个人。
他常常半夜惊醒,生怕郎君想不开寻了短见。
好在到现在郎君看着都很正常,不像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快马早就将会试的结果,传到各省各州府还有各县,等李瑜到家的时候就连殿试的成绩都已经到了。
宁源没完成连中六元的成绩,因为他成了男人的梦见。
也就是探花!
吴景诚三甲第一十二名,章文瀚这个新好友在三甲九十九名,虽然都在三甲但怎么说也是同进士出身。
回到家街坊邻居都不敢跟他说话的,平时看见他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
这天父母带着李琏出门,怕李瑜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于是把李瑛叫回来给他做饭吃。
李瑛见他一切如常,生怕他是藏在心里所以故作开心,便使唤他出去割点儿肉回来免得老想着。
李瑜自然是欣然前往,路上遇到的街坊邻居都跟躲瘟似的。
可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人又好奇地探出头看他,并且一群一群地凑在一起议论他的闲事。
“不是落榜了吗?咋这娃好像一点儿也不失落啊?”
“装的呗,假装无所谓呗,这娃子从小刚进李家门时就会装,那人在屋檐下想装都难。”
“不能吧?李巡检对这娃多好啊。”
“好又有什么用啰?好端端的进士就这么没了,吴家那小子都能榜上有名,李小子哪次名次不比吴家小子高?”
“肯定是陛下知道了这事儿,所以就把他的名字从榜单上拿下来了,哎哟,这娃怕是废啰。”
这个结论大家倒很是认可,纷纷点头赞同并且为李瑜可惜。
有个胖妇人甚至道:“咱们以后要不还是离这李小子远些吧,这可是惹了陛下不悦的不孝子,啊……李大妹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胖妇人的头发就被一双沾满面粉的手给拽住了。
抬头一看就是双眼喷火的李瑛:“李瑜是我爹养大的,他愿意孝顺我爹证明他是个大孝子,怎么到你嘴巴里就成了不孝子了?”
正要打回去的胖妇人忽然想起,这丫头现在是进士娘子,空有一身的劲儿也不敢使了。
甚至还得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进士娘子,我是个粗人说话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您……”
周围其余妇人都不敢上来拦,就连那些男子都纷纷低头装作看不见,原先就不敢惹这疯丫头,更别提她男人改成了进士。
李瑛拽着胖妇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拽着擀面杖。
“死婆娘,再让老子听见你们满嘴喷粪说我弟一句坏话,别怪老子把你们的嘴巴子撕烂。”
撂下这句狠话,李瑛扭头便回去继续给弟弟做饭吃。
人群连忙纷纷散去,头皮差点被拽下来的胖妇人这才敢悄悄‘呸’了一声:“泼妇,迟早给吴家那小子休了。”
院子里李瑜心情毫无影响,甚至还有心情帮自家姐姐打个蛋,然后再择点青菜做配菜。
“我说姐你也真是的,如今都是进士娘子了,以后说不定还是诰命夫人,你跟那些人计较什么啊?”
“孟贞留在了翰林院,以后肯定就要在京城安家了,那边的女子一口一个妾身、一口一个奴家的。”
“你说说你一口一个老子,不怕被京城里的那些妇人笑话啊?”
无非就是生活太无聊,爱说点闲话就让她们说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