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凝重地点点头:“……理想的状态确实是这样的,可是这种事咱们到底是说不准的。”
他心里有些为王知秋担心,不知道王相的铁面无私还能撑多久。
吴景诚也没任何法子,这种事儿都得看吏部的意思。
只能说求神拜佛,并且在内心祝福好兄弟好运了。
考前李瑜就搬去了宁源家里住,谁让宁家离贡院的距离比较近,他去宁家住可以多睡一会儿呢。
宁源这小子艳福不浅,娶了个绝顶漂亮的老婆。
可他貌似却不怎么知道享福,成日恨不得住在书房似的。
谈起朝堂上的局势,宁源其实是有些偏范承远的。
“王相为政有些苛刻,苛政之害,甚于猛虎?啊。”
更何况王知秋不仅是对百姓苛刻,还对着官员勋贵也上一样苛刻,这样为相迟早脑袋落地。
李瑜闻言有些不赞成:“只对江南那些富裕地区加加税,也算是苛政?这话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可是听说王相提的加税政策,是根据各地产粮数量来定的,并没有胡乱加税的情况。
“你别管这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宁源摇了摇头道:“总之我觉得……王相怕是走不长了。”
李瑜心里也是有这种预感,只是他还想知道得更清楚些。
宁源叹道:“陛下今年才十二三,最是贪玩的年纪,王相除了陛下生辰、年节以外都逼着陛下读书习武。”
功课表上排的满满当当,若陛下照做将来自然是文武双全的千古明君,并且也会感激王知秋。
问题是皇帝实际上也不过是普通人,他想玩儿你非要让他坐在课堂上、骑在马背上。
就算是为他好,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父母对待孩子严苛孩子会感激,可你王知秋又不是皇帝的父母,你对着人家管这管那的人家能不记仇?
“相比起王相来,范相就灵活许多,他总是顺着陛下的意思来,从不强迫陛下做什么。”
“先帝去后刚开始陛下爱亲近王相,如今倒是更亲近范相了,太后娘娘那边也是一样。”
宁源继续道:“太后娘娘喜爱咱们那儿的樱桃,樱桃虽然难运耗时耗力,可太后娘娘想吃费力些又怎么了?”
“为这王相还上了一道折子,说太后娘娘不该为了口腹之欲如何如何……太后娘娘脸都黑了好几天。”
说完这些以后,宁源头便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
“不是我觉得范相对,我只是觉得王相只适合为御史,并不适合为相,宰辅不是这么做的。”
先帝害了王相啊!
好端端的,先帝把这么一个人推到相位上干什么呢?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人家不得好死吗?
造孽啊!
京师的春天比冬天还冷,李瑜的心也随着宁源的话冷了下来,他本想着若能靠着王相一路往上。
将来入阁拜相、青史留名,那也不枉他寒窗苦读数十年。
谁知道……
现在看来不被打入王党一派,将来不被清算就该谢谢列祖列宗保佑,哪里还敢说什么入阁拜相的话。
不然他回去再休息个三年,三年后待他们分出胜负了再来?
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就被宁源一句话给打碎。
“子璇,那么多人等着看你笑话,你这次可一定要中啊。”
是啊。
那么多街坊邻居,那么多嫉妒他的人想看他笑话。
他倒是没什么。
可父亲、母亲还有妻子的脸面,这些也很重要啊,所以此次还是得全力以赴才行啊。
等考完了以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谋个外放的差事。
兴安二年,二月初九京师贡院。
李瑜只觉得一切都十分熟悉,熟悉的配方熟悉场景,就连抽到的考位都和上次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因为皇帝换了一位,所以大臣的权利也出现了倾斜。
此次会试李瑜的答题温和了许多,更加注重词藻的堆砌,和对自己写文章的技术炫技。
至于时政方面也是不偏不倚,尽量保证朝堂上的两大党派,都不会对他的文章有什么大意见。
九天六夜以后,李瑜惨白着脸从贡院出来还没来得及坐上宁家马车,就有个小童撞到他并给了他一张纸条。
待坐到车上后,李瑜展开一看,便见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子时三刻,请过府一叙。”
纸条上没有署名,没有说去哪个府邸应该怎么走。
幸好李瑜认得这字迹,他在王知秋的书房里见过。
去不去呢?
不去,王相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而且王相也这个人他真的很喜欢,觉得这才是国家的脊梁。
去吧。
王相如今的境况……也不知将来会不会连累自己。
还是去吧!
李瑜最终还是决定去,人家又没有叫他光明正大地去,偷偷去的胆量都没有他还是男人?
先帝赐的相府已是杂草丛生,曾经那十几个奴仆就剩下两个老的,显得比三年前更加朴素了。
曾经那位加班到凌晨,还精神抖擞双眼散发着光芒的王相,如今已是满头华发双眼无神。
先帝如果还在的话,王相应该会一如既往地风光吧。
贤臣还得明君配,真是太可惜了。
李瑜拱手道:“王相,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
他觉得小舅子说得很对,是先帝害了王知秋。
此人只适合为御史,不适合为相,除非有个好的君王。
王知秋疲惫地坐起身来,望着三年不见却更加稳重的少年,沉默半晌后才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想留在京城,还是想谋个外放?”
虽然他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可安排个职位还是轻松的。
他毕竟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一时半会儿没有造反的大罪,范承远他们拿他也没有办法。
李瑜疑惑道:“王相,这会试的榜单还没有出来呢?”
这就考虑留京还是外放,是不是也太早了一些?
王知秋再次问道:“若你中了,留京或者外放你如何选?”
领导问得这么认真,李瑜自然也不会嬉皮笑脸。
“王相,学生想去地方上历练历练。”
意料之中的回答,王知秋来回踱步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我想放你去鲁王的地界,如今章丘知县正好有个缺。”
他不是不能放别的人过去,只是那样目标太大怕引起注意,想来想去还是刚中榜的小进士最能够掩人耳目。
李瑜愣了:“……王相的意思是?”
任章丘知县就任章丘知县,干什么还非要提一嘴鲁王。
鲁王是先帝嫡子,是先帝太子薨后最好的继位人选。
王相这时候忽然提起这个人,他心里有点害怕啊!